“我喜歡夏天，雖然很熱，但植物瘋長，動物也亂叫，萬物的生命力都蓬勃得好像明天就會死掉一樣。”

　　“我讨厭夏天，熱得我根本沒有生命力，什麼也不想幹。”

　　“唔，比起夏天我更喜歡春天，氣溫合适，又很美。”

　　“我也喜歡夏天，尤其是下雨的時候，空氣裡有股泥腥味，很好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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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輛跑車駛入花盒縣高速的時候，天邊夕陽正紅。

　　大片的藍正在朝那邊湧去，像溫柔的海浪要迎接落日。

　　·

　　刺耳的刹車聲驚破安靜的長街。

　　路燈正要亮起。

　　等待已久的老院長立刻邁腿迎了出來，人還沒到聲音先到了。

　　“歡迎歡迎！歡迎各位再來花盒做客！”

　　老頭笑眯眯地一邊拿着蒲扇一邊走出來和客人們打招呼，還對着林心舟抱下來的大西瓜連連擺手：“诶！人來就行了還送什麼禮啊？我們這兒西瓜多得是呢！”

　　林心舟抱着大西瓜默默無語，不好說這不是禮物，是我路上給自己買的。

　　除此以外其他人也陸陸續續提着這樣那樣的零食特産下來，全被老頭當做禮物一邊“诶诶诶不好意思”一邊忙不疊指揮小孩們收下了。

　　所有人：……

　　塗晚拿手扇了扇風：“真熱啊。”

　　“天氣預報說今晚有雨，估計待會兒就會降溫了，花盒不管怎麼說還是比玉洲涼快多了。”

　　“這倒是。”

　　一行人說說笑笑地走進“花之盒”。

　　路燈亮起的時候，孤兒院的燈火也全都亮了起來。

　　大門合攏，深藍的夜空與内部吵鬧的說笑聲，倒顯得這地方一點也不像個孤兒院，反倒像什麼人口衆多氣氛和諧的大戶人家。

　　有騎着單車從這門前經過的，都不由得轉頭多看了一眼。

　　“奇怪了，不是說花之盒好多小孩都被領養走了嗎？怎麼還這麼熱鬧？”

　　·

　　啪一聲，燈亮起來，照着半牆的畫，還有室内幹幹淨淨一塵不染的老家具。

　　葉空視線緩緩撫摸過這一切，手指也下意識從桌面上擦過去，指尖沒有一點灰塵。

　　她轉頭又看到桌上，那些被她用刀子刻下的亂七八糟的塗鴉還有棋譜，舊書櫃上歪歪斜斜的畫冊和書，還有用舊的顔料盤，裝滿畫筆的自制的盒子，以及養死過仙人掌于是被她做成了燈架的小花盆……

　　——她好像從未如此認真的看過這一切。

　　更從未如此……奇妙的想象出死老頭或者那些小屁孩為她打掃房間的樣子。

　　他們的身影在這間房裡來來去去，小心翼翼，以至于一切被觸碰過的東西都好像殘留了人體指尖的溫度。

　　葉空慢慢往裡走，來到床邊，在枕頭邊發現了一張淺綠色的卡片。

　　她拿起來看了一眼，輕易認出了小志的字迹。

　　【歡迎十一回家！

　　——花之盒全體小弟！】

　　葉空：……

　　把紙條放到一旁，葉空在床上坐下來。

　　燈光落在她發頂，像一輪朦胧的月。

　　她有幾分心不在焉地望着四周，還用力的嗅了嗅空氣——其實什麼味道都沒有，隻有一些書的氣息，但葉空還是感覺到不一樣。

　　其實，在這裡留下最多痕迹的人，是她自己吧？

　　望着那張桌子，腦海裡就自動浮現了小時候的葉十一伏在那兒發呆和打盹的背影。

　　還有在床上睡覺，踩着凳子在牆上畫畫，把糖果巧克力藏到各個角落以免被老頭沒收，因為心情不好就大半夜開着窗朝外面吹唢呐，或者……漫長的發呆。

　　坐在那張桌前的背影一天天長大，發呆的姿勢卻好像始終沒有變過。

　　·

　　房門突然被輕輕敲了敲，葉空轉頭看去，溫璨站在門口看着她：“怎麼不關門，空調也沒開，你不熱嗎？”

　　葉空看着站在門前快要和門一樣高的男人，幾秒後才道：“我是不怕熱的體質，而且花盒的夏天跟玉洲比起來算很涼快了。”

　　“那你在發呆？”

　　“是啊。”葉空嘴角彎了彎，“我隻是突然想起，我真的在這裡度過了很多很多年，以前對這件事沒太多概念，也從不覺得孤兒院能算是我家——可我今天回來看着這一切，卻突然想，這裡當然是我家。”

　　“因為我在這裡長大，這裡每個角落都有我走過的痕迹，最重要的是，”葉空微笑起來，“這裡總是……一直有，對我說‘歡迎回來’的人，所以，這裡當然是我家。”

　　她看向溫璨：“你說呢？”

　　溫璨點了點頭：“贊同。”

　　葉空顯然開心起來，她站起身走到門口把溫璨拉進來，将他按到桌前面向窗戶坐下，然後伸手推開窗。

　　吱呀一聲——

　　夏夜的燥熱空氣和風和燈光一起灑進來，朦朦胧胧地将他們籠罩。

　　“我以前就是這樣，坐在這裡，看着外面發呆。”

　　她微微彎腰把下巴擱在溫璨肩上，與他一起向外看去。

　　“有時候夜很深了，外面空無一人，我隻能看見月亮或者燈光照着院子，有時候呢時間還不算晚，就會有很多讨厭的小屁孩在外面玩遊戲，嘻嘻哈哈可吵了，我心情好的時候就看着他們玩，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拿紙團丢他們，或者直接出去欺負人，直到誰也不敢再吵到我……但更多的時候，”葉空道，“我什麼感覺都沒有，不會心情不好，也不會有好心情，無論外面景色如何，人如何，這扇窗對我來說就是一幅會動的畫，但即便會動，也隻是死物——即便是死物，但至少會動。”

　　葉空很清地笑了一聲：“我從不刻意去記每一天是怎麼過的，但如今想來，我在花盒度過的春夏秋冬，其實都很鮮明。”

　　“溫璨，這裡是我的家，有我幾乎全部的過去。”

　　她看着窗外的燈光，在隐隐的蟬鳴中抱住溫璨的肩膀，輕聲說：“現在，我把它分給你一半，以後這裡也是你的家了，好不好？”

　　溫璨擡手，溫熱的掌心貼住她微涼的小臂，卻沒有回話。

　　葉空也不在意，繼續抱着他道：“你的房間就在我隔壁，你可以親手布置，或者幹脆重新裝修也行，到時候我們推窗出去就能看到彼此，還可以趁所有人都睡着的時候出來約會，在院子裡吃燒烤也好下棋也好，或者就算跳舞唱歌也行，反正沒有人敢管我的，他們要是被吵到了，就自己去買耳塞。”

　　“……”溫璨感受着少女的體溫，還有自己一下快過一下的心跳。

　　他看着一半窗玻璃上倒映着的葉空模糊不清的臉，聲音很低：“這麼大方？把你的家和生活都分給我？”

　　“嗯。”葉空從鼻子裡哼出這個字。

　　“那我需要付出什麼呢？”

　　葉空悶笑起來，把臉埋進他的頸窩裡，呼吸噴灑在上面，然後閉着眼說：“我要你一半的人生——與之相對的，我也将與你平分我的生命、榮耀、夢想，還有從此以後的所有旅途。”

　　“溫璨，”她悶悶的說，“我要做你的蛛絲，做你的網，我要你能像躺在吊床上蕩秋千一樣活在這個世界，活在我的世界裡。”

　　“可以安穩的睡去，也可以快樂的醒來。”

　　小臂上的大手微微收緊了。

　　男人轉過頭來親到了她的發頂，然後是額頭。

　　葉空順勢擡起頭來，迎上他的唇瓣，啄了個親昵又輕快的吻。

　　溫璨把人拉到腿上坐着，正要繼續親，就聽她擡了擡下巴居高臨下的問他：“你還沒給我回應呢？到底好，還是不好？”

　　“當然好。”

　　溫璨仰起頭的同時還擡手握住了她的後頸，吻再次發生的時候，他喃喃的說，“除此以外，我再也不會有别的活法。”

　　“你不必與我平分一切，我的人生全部給你。”

　　“無論世事如何變化，葉空……”

　　月亮出來了，清光落下來，聆聽了這一場竊竊的告白。

　　“葉空，葉空，”他說，“不要離開我。”

　　少女的回應是捧住了他的臉，無聲地看着他。

　　明明背對着月亮，卻又好像是一條融化了月光的河流，水波盈盈長長久久地凝視着他。

　　溫璨想，任何人看過這樣的眼神，都不可能相信葉空曾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怪物。

　　她沒有說話，隻是又低頭親了親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