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空，十一！十一！吃早飯了！”

　　敲門聲響了好一會兒，那扇門才被人從裡面打開。

　　“今早做了好幾種口味的……”

　　擡頭說話的孫院長頓時消聲了。

　　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他預想中滿臉黑氣的葉空，而是頭發淩亂但襯衫已經扣到最上面的溫璨。

　　他眼神清明，對院長點了點頭。

　　“你……”老頭有點噎住了，下一秒就聽到熟悉的充滿起床氣的聲音。

　　“這麼早……”

　　視線下意識往裡看，床上葉空正頂着一頭亂蓬蓬的發坐起來，皺着臉畏光一樣看過來，她身邊的床鋪褶皺叢生，枕頭也隻睡了一半，顯然不久前這裡還睡着另一個人。

　　老頭：……

　　·

　　老頭帶着莫名的表情和沉重的腳步離開了。

　　溫璨看着他背影走遠，眯了眯眼睛，才轉頭關門看向葉空。

　　“不睡了？”

　　“都被吵醒了還睡什麼。”

　　耷拉着眼皮的葉空看到溫璨坐回床邊，一頭栽倒在他背上，抱住了他的腰。

　　溫璨穩住身體任由她扒拉，嘴角微微彎起來。

　　“感覺孫院長在想一些少兒不宜的事，要解釋嗎？”

　　“哈？解釋什麼？剛認識的時候我就告訴過你，我已經是可以跟你接吻上床的年紀了吧？”

　　溫璨沒說話，葉空把臉埋到他背上，手掌摸到胸膛，隔着一層薄薄的衣料，心髒正在她手心有力地跳動着。

　　“我以前一直覺得，房間和床鋪都是絕對不能跟人分享的東西，”葉空悶悶的聲音從溫璨背後傳來，“可我發現我好喜歡跟你一起睡覺，你很暖和。”

　　“夏天要涼快一點才比較舒服吧？”

　　“沒關系，我又不怕熱，比較起來我更怕冷。”

　　葉空眯着眼滿足地笑一下：“突然覺得我好像得了皮膚饑渴症，快讓我貼一下。”

　　她起身從後面抱着男人貼上他的臉，用力之大差點從溫璨肩膀上翻過去，溫璨頓時手忙腳亂，好險才沒讓兩人一起滾到地上去。

　　·

　　門一開就是熱烈的太陽在跟他們打招呼。

　　葉空穿着裙子拖鞋和溫璨一起走進活動室，第一句話就是“老頭你不是說昨天要下雨嗎？”

　　“天氣預報不準嘛，但今天還好，隻有三十七度。”

　　熱鬧的早餐後溫璨帶着葉空去了他外公住的小區。

　　“不用買點東西嗎？”

　　葉空像模像樣的說：“水果牛奶什麼的，我看别人談戀愛上門去都要帶這些。”

　　“不用，我外公不在乎這些。”

　　“那他在乎什麼？”葉空道，想了想很謹慎的道，“或許他也是我的粉絲嗎？”

　　溫璨琢磨了一下這個問題：“雖然說不上粉絲，但因為我媽的緣故，他應該能對你愛屋及烏吧。”

　　葉空恍然大悟：“感謝池女士。”

　　車在門口停下。

　　穿過小區直達單元樓還有一截路，陽光十分直白熱辣地穿透雲層和空氣，葉空有點睜不開眼，正想加快腳步的時候，突然感覺有片陰影在臉上落下了。

　　她擡頭一看，是溫璨伸來的掌心。

　　擋在她額頭上方一點，搭了個小小的涼棚，剛好足夠她順暢的睜眼。

　　葉空嘴角彎起來，就這麼在小涼棚的幫助下不快不慢走到了單元樓，期間還閑閑地跟溫璨對話。

　　“你以前應該在這裡住過不短的時間吧？”

　　“每次都是放假來。”

　　“你會在院子裡打球嗎？”

　　“會，那會兒這裡還住着不少人，現在那些年輕人都出去工作了。”

　　“我去玉洲的前一天還在這看見你遛狗了，那不是你家的狗嗎？”

　　“是樓下一個奶奶的，她腿不好，讓我外公幫忙遛狗，我外公又交給了我。”

　　“以前來花盒都是和池女士一起吧？”

　　“嗯。”

　　“那池女士在這邊一般會幹些什麼呢？”

　　“癱在家裡睡覺吃飯玩遊戲看電影，或者騎着自行車出門到處晃蕩。”

　　“這麼聽來倒是跟我很像，說不定我們以前很多次擦肩而過過呢。”

　　“聽起來真不錯。”

　　“還有你啊，我肯定也見過你，你不是在我們小學當過代課老師嗎？”葉空又嘶了一聲，“但看來那時候的我是真的一點不關注啊，完全想不起來。”

　　“沒關系，我記得你就好了。”

　　“你說你還給我撿過牛奶？”

　　“嗯，我想聽你說謝謝。”

　　“哈？”

　　“因為你看起來很可愛啊，又很孤僻，你這樣的孩子不管是小時候還是長大了都會很引人注意的。”

　　“連你也不例外？”

　　“連我也不例外。”

　　“你這麼說搞得我好想再回到那時候，好好看看十幾歲的你是什麼樣的，再跟你說聲謝謝。”

　　“那我應該會很高興吧。”溫璨也笑起來，“我那時候正是外表愛裝逼，内心卻很活躍的年紀。”

　　說話間他們已經來到了池外公門前。

　　溫璨嘴角的弧度一點點落了下去。

　　他微微吸了一口氣，盯着這扇門好一會兒，才擡手按響了門鈴。

　　期間葉空無聲地轉頭凝視他。

　　直到鎖咔哒一聲，房門被打開。

　　她轉頭，看見上一次見面還算很有精神的老人，此時不知為何突然好像更老了幾歲一樣，背脊微微佝偻，臉上皺紋似也更多了，年齡這兩個字突然在他身上前所未有的體現出力量來。

　　可上回見面也不過才過去小半年而已。

　　葉空有點發愣，卻看到老人眼底漸漸漫上一層水光。

　　他将兩人一一看過，最後視線久久地落在溫璨身上。

　　溫璨不知為何也沒有說話，隻是沉默地回視着。

　　葉空的手被握緊了。

　　她下意識低頭看去。

　　溫璨或許沒意識到，在他平靜沉默的表象下，那隻不知不覺越來越用力收緊的手正将他的心情無聲暴露出來。

　　葉空微微用力反握住他，溫璨這才緩緩眨眼，對着老人微笑起來：“外公，我……帶着我的女朋友，來看看你，她是……”

　　“阿璨。”

　　老人打斷了他的話，同時伸手過來抱住了他。

　　沉重的眼淚終于滾落下來。

　　“阿璨！阿璨！他終于死了！你做到了，我們做到了！無論如何……我終于對你媽媽，對你外婆有交代了！”

　　他突然的動作讓兩人的手分開了。

　　溫璨因為這個全力的用力而微微彎腰，在老人悲痛的又哭又笑中，溫璨沉默了好一會兒，緩緩伸手拍拍他的背，發出溫和平靜的聲音：“是啊，外公，我們終于都等到這一天了。”

　　“我終于可以沒有遺憾地去見你媽媽。”

　　老人長長的顫抖的歎息裡，葉空隻是無聲地看着溫璨，看他沉默的影子，看他低垂的眼睛，還有看不到任何情緒的，如死海般平靜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