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璨傍晚才回來。

　　開門時發現客廳隻開了一盞燈。

　　昏暗地照亮地毯和沙發，以及沙發前盤腿坐着的少女。

　　桌上擺着兩杯水，她正在往水裡加着什麼。

　　“光線這麼暗，怎麼不開燈？”

　　他噼裡啪啦把開關全部按開，換好鞋走進來，“中午給你叫的那家私房菜怎麼樣？是我吃過也覺得很不錯的廚藝，你要是……”

　　話沒說完他就頓住了：“你在幹嘛？”

　　桌上除了那兩杯水，原來還擺着很多瓶瓶罐罐，走近一看，什麼香醋醬油芝麻油各種亂七八糟的調料，另一邊則放着各種顔色的硬糖。

　　她正在往杯子裡加的就是糖果。

　　五顔六色的圓球硬糖已經堆了小半杯，在燈光下還挺好看的，但另一杯看起來已經完成的水裡就沒那麼美妙了——不如說一看就很不妙。

　　“在玩啊。”

　　少女沒有回頭，隻發出平靜的聲音，“看門的不許我出去，我就隻能自己玩了，還好你回來了，我們可以一起玩。”

　　“……”溫璨靜止在那，看了眼那兩杯水又看向葉空，“……怎麼玩？”

　　“很簡單。”葉十一把那杯老抽色的還有各種油在沉浮的水推向溫璨的方向，眼睛也一起看向了他，“你喝這杯水。”

　　她又往面前杯子裡加了幾顆糖：“我喝這杯。”

　　“……”真是演都不演啊。

　　少年垂下手，外套被他丢到沙發上：“既然是玩遊戲，總得有規則吧？什麼過程都沒有就讓我喝這個？你是不是太不講理了？”

　　葉十一思索了一會兒：“你多少歲了？”

　　“……這種時候又覺得自己是小孩了？”

　　“好吧。”葉十一聳了聳肩，“但不管我是不是小孩，我都是很會搗亂的人——如果你不喝，恐怕就隻能被我逼得不敢再進這棟房子了，還是說，你決心要放我離開了？監管人先生？”

　　“……”

　　她在微笑。

　　眼神卻是毫不掩飾的幽暗挑釁。

　　“别忘了，這裡是你媽的房子，那應該藏着很多她的寶貝東西吧？”

　　——

　　腦子裡一根弦快崩斷了。

　　溫璨的面色冷下來，他兩步走到桌前，擡手端起那杯一言難盡的“水”，仰頭喝了個幹淨。

　　刺激又惡心的味道直沖鼻腔，但少年臉上半點都看不出來。

　　他隻是俯身按着桌面靠近惡魔一樣的女孩，兩眼盯着她——燈光自他身後投下黑色的影子，輕易将坐在桌前的少女完全籠罩。

　　在這樣極具壓迫感和入侵感的姿勢下，才終于讓人如此直觀地感受到兩人之間的年齡差和體型差。

　　他緊緊盯着葉十一，語氣和表情一樣不含情緒：“如果你是為了一個人待得太久而生氣，那麼我早上已經問過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是你自己拒絕的——明天不要再玩這種把戲了，要麼和我一起行動，要麼提出你的要求，不管是遊戲機還是電腦或者玩偶，我都會滿足你——我是大人，但不代表我要被你當傻子耍着玩，如果你敢破壞這個家裡的任何東西——葉空是嗎？我保證，我會讓你後悔的。”

　　他站起來，轉身上樓。

　　走到階梯中間，身後突然響起平靜的回應：“如果你真的能讓我後悔——我會給你發大紅包的。”

　　“……”

　　真是油鹽不進！

　　·

　　溫璨關上房門轉頭就爆沖進了衛生間，對着馬桶嘔了半晌才到洗手池前洗臉漱口。

　　頂着滿臉的水，少年擡頭看着鏡子裡的自己。

　　回想昨晚想過的“不就是個十三四的小孩”他就想給自己一下——他不是高估了自己，而是太低估這小孩的難搞程度了。

　　他溫璨活到二十歲唯一的帶孩子經驗就是做義工和做代課老師得來的，可無論是在學校還是在福利院孤兒院，他都從沒見過這麼難搞的小孩——别人的難搞是愛哭愛鬧愛打架，或者十三四歲的小孩還要加上一條愛上網愛打遊戲愛早戀，總之都是腦子不清醒而總憑本能行動的年紀，可葉十一顯然不同。

　　她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麼，說什麼，幹這種事的時候一點感覺都沒有，于是才顯得她格外的像個天然的小魔鬼。

　　溫璨轉身靠着池子拿出手機，撥給了還在國外忙活的他媽。

　　“什麼時候回來？”

　　“還有幾天呢，怎麼了？”

　　“……花盒那小孩，不能直接送回去嗎？”

　　“不能哦，我和孫院長交流過了，他無比确定這孩子不想回去，如果強制送她回花盒的話，會有很可怕的後果……唔，雖然我也不知道到底能有什麼後果，不就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孩子嘛，長得有那麼可愛，能有多可怕？”

　　“……”剛吐了一場嘴裡還殘留着一股怪味的溫璨蒼白地扯了扯嘴角，“你快點回來吧，再可愛我也招架不住了。”

　　“嘶，你這個招架不住是說她太叛逆了，還是她太黏你了？應該是後者吧？我記得女孩子們都很喜歡你，像溫家那些堂妹表妹，還有葉家你那個小未婚妻什麼的不都圍着你團團轉嗎？”

　　“……什麼未婚妻，你自己都跟我吐槽多少次了還來調侃我。”溫璨嘴角抽了抽，“但……她絕不是這兩種——遠比你想的，難搞得多。”

　　·

　　跟老媽吐完苦水，溫璨洗完澡下樓時已經恢複了平靜。

　　“晚餐想吃什麼？”少年語調溫和輕快，“我今天讓人上門送了食材，你可以點菜，我照着菜譜做——”

　　“做”字沒說完，他盯着廚房裡的身影愣住了。

　　熱氣蒸騰，少女站在燃氣竈面前，打了一顆雞蛋到鍋裡。

　　呲的一聲——

　　她平靜地拿着筷子等了一會兒，把雞蛋翻了個面。

　　“你，”溫璨不知不覺已經走到她身後，低頭看着鍋裡那個形狀漂亮的雞蛋，又看了看旁邊的兩塊面餅，“你在煮泡面？”

　　“嗯。”少女說，“你要嗎？”

　　這算什麼？給個巴掌再賞個甜棗？

　　“……要。”

　　話音落下少女一個轉頭，砰一聲撞在少年的胸膛上。

　　溫璨的按了按心髒，讓開路，看着她去冰箱裡又拿了一顆雞蛋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