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默認 番外 在道路的盡頭
哒。
哒。
哒。
……
風吹動樹葉,光影簌簌。
光影中葉十一和許泱盤腿坐在長椅上下棋。
很長時間都沒有人說話,隻有風聲和棋子落棋盤的脆響。
直到葉十一用一句“你輸了”結束棋局。
許泱就咬着嘴巴盯着棋盤,再拿起一旁的紙筆把這局棋給記下來,記完之後她再默默收拾好棋盤,垂着腦袋說“再來一次”。
葉十一再拿子開始跟她下……
她不知道是心情變好了,還是别的什麼原因,突然變得出奇的耐心,不再拒絕許泱的下棋請求,還陪着她一次又一次的下。
這樣的日常已經有兩天了。
許泱是個自閉症,對葉十一的變化根本視若無睹,倒是在電話裡聽說了這件事的塗晚有些詫異,疑心這個膽大包天又鬼精鬼精的孩子是不是要給許泱挖坑。
——最近溫家收留的那個小孩先把葉寶珠推下樓再對溫榮動刀的事迹已經快變成論壇傳說了。
許多人都想從世界各地飛回來對這個可怕小孩一睹究竟,但沸沸揚揚的論壇中以“溫”字為名的賬号隻是在貼子裡甩出了一個問号,便吓得一群人删帖的删帖,取消機票的取消機票。
即便已有溫璨要脫離溫家的傳聞,可溫璨這個人可怕之處從來都不僅僅在身世上,從小到大養成的敬畏之心讓不着調的二世祖們不敢再有看猴的心态。
塗晚對此嗤之以鼻,但其實她心裡對那孩子也是稀罕的,隻是不愛随大流也不愛湊熱鬧顯得自己很土罷了。
于是在得到許泱連續兩天都成功和葉十一對局n次的消息後,她才矜持又警惕地抵達了醫院,和周頌以及剛回國的魏知與一起。
他們到的時候樹影已經斜到了窗戶上。
似乎剛結束一局,葉十一側靠着,手肘擱在椅背上拿手掌撐着臉,姿勢懶洋洋地看着許泱在本子上記棋譜。
“你還算有點天分。”
她心不在焉地點評,“主要是進步很快。”
“但我還是下不過你。”許泱并不開心。
葉十一發出一聲短促又漫不經心的笑,視線也飄了出去:“不要跟我比這些,會絕望的。”
“……”饒是自閉症也不由得擡頭看了她一眼,本來是“你是不是有自戀症”的眼神,但當她真正看到葉十一的時候,那些念頭卻又不由自主全部潰散了。
樹葉的影子晃在對面少女的眼睛裡,她目光飄移在遠處,臉上表情和得意或自負沒有一點關系,甚至沒有一點驕傲——她那麼冷淡,仿佛陳述的是一件令人厭惡的糟糕事實。
那雙眼睛似乎覺察到她的視線,倏地收回來投到她身上。
許泱呆呆地盯着她,看見她突然沖自己笑了一下,俯身靠近過來,湊近對她說:“這樣,我給你推薦一個跟你天分相當的人怎麼樣?”
“可我想跟你下。”許泱說,“我不會絕望的。”
“可我很無聊啊。”葉十一語調閑閑,“我不會一直陪你這種菜鳥玩的。”
許泱郁悶地垂下頭,說:“那你說的是誰?”
葉十一盯着她看了兩秒,又笑了下,抽出許泱手裡的筆,再把她用來記譜的本子搶過來,随便攤在腿上翻開一頁。
“你知道高譚嗎?”
“知道。”
“花盒呢?應該在你們玉洲火了一陣的地方。”
“知道。”
那隻筆在少女修長而長着薄繭的手指間轉了兩圈,然後她開始下筆。
“花盒縣有個孤兒院,在長河大道的盡頭,從高架下去,再經過一段長長地長滿梨花的半山公路,你會抵達一片很老很破很冷清的街區,和村子沒什麼區别……”
當塗晚的腳步靠近時,正聽到少女悠悠的,和清風飄在一起的聲音。
“這裡有一所已經倒閉的小學,但小學旁邊的家屬小區卻還住着一些人。”
那隻在許泱手裡隻能畫歪歪扭扭棋譜的黑色的筆,到了她手下好像突然變成了被喚醒的魔法道具。
随着她說什麼,紙上就出現了什麼。
“所以小區外面沿着公路能看到很多小店鋪,什麼早餐店晚餐店還有一些裁縫店補鞋店……”
線條橫平豎直,仿佛隻是筆尖在紙上随意一拉。
可荒涼的學校出現了,陳舊的小區出現了,破破爛爛的店,蜿蜒的沒有盡頭的路,路邊随風灑灑而動的長滿梨花的樹。
如此淩亂,卻又如此錯落有緻,一筆兩筆都像凜凜的夜風,粗糙又冷漠地刮過那片街區。
最後來到了那扇巨大的鐵門前。
“在這條路的盡頭,有一個叫花之盒的孤兒院。”
她在鐵門旁邊畫上破舊的牌匾,在上面寫出那三個字。
“孤兒院裡有個老頭姓孫,你如果去到這裡,可以告訴他,你要找一個叫原野的人。”
她的筆還在畫。
分明和她正在說的内容不太相關,但一點也不影響她下筆。
她畫門前的路燈,畫磚牆上的裂縫,畫路邊的水溝,再畫路燈亮起,夜幕降臨。
“他下棋還行,但性格不太好,不過隻要你跟他說我誇你有天分能當他對手,他就會一直一直陪你玩下去。”
“要不要去看你自己。”
月亮出現了。
水溝裡于是泛起粼粼的漣漪。
最後一筆勾完,她停下筆,把本子丢到對面。
許泱趕緊接住,低頭盯着那畫一動不動。
和她一樣盯着畫一動不動的還有一個人。
塗晚站在那裡,死死盯着許泱手裡的畫。
半晌後,她緩緩轉頭,用凝固不動的瞳仁,映出了葉十一的臉。
少女察覺到她的目光,擡眸投來冷淡的一眼。
“有事?”
塗晚:………………
塗晚一言不發,又繼續凝固着眼神轉回頭,再次盯住了那幅畫。
誰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葉十一掏出來看了眼,伸直酸麻的腿站起身:“我要走了,滾吧菜鳥。”
她一邊伸懶腰一邊轉身離去:“如果你有一天去了花之盒,記得告訴那個老頭子,我……”
伸完懶腰的胳膊垂下來,少女停在那裡,對着陽光莫名地沉默了片刻,又自言自語:“算了,沒什麼可說的。”
她大步離去,再沒回頭。
走出醫院,門口還是那個保镖在等。
葉十一上車後,隻聽司機小心的問:“還是去那個檢測機構嗎?”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