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路燈照亮巨大的垃圾桶。

　　翻倒的剩飯、髒兮兮的塑料袋，還有破爛的衣服從桶裡滿溢出來，拖得滿地都是。

　　積水映着燈，卻散發着難忍的臭味。

　　溫璨站在這裡等司機來接人，不到五分鐘他就又對這孩子的奇葩程度有了新的認知。

　　“你……”他猶豫片刻，還是問道，“你是不是……嗅覺上有一些……異于常人？”

　　“……”少女站在路邊離他三步遠的位置，聞言涼涼掃來一眼，不語。

　　“我的意思是，你聞不到嗎？”

　　“……”

　　“還是說這裡隻有晚上才這樣，白天其實很幹淨？你來看房子的時候恰好就是這裡正幹淨的時候？”

　　“……”

　　“……”

　　她幹脆看都不看他了，就跟他不存在一樣。

　　少年在刺鼻的臭味裡忍耐了一會兒，又眼睜睜看着一個老大爺拎着個髒兮兮的垃圾桶走過來，然後嘩啦一聲，湯湯水水一往無前地潑向那個早就不堪入目的垃圾桶，再滴滴答答地淌下來，流進那個本就很臭的積水坑。

　　溫璨幹嘔一聲，擡手捂住下半張臉。

　　他單手拎着兩個包，片刻後才放下手，拿出手機看了一眼。

　　“司機說還有二十分鐘。”

　　“……”

　　“你陪我去找貓吧。”

　　“……”

　　葉十一這下能聽見了，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不是說叫得很慘嗎？”

　　“……要去你自己去。”

　　“你跟我一起，不然你跑了怎麼辦？”

　　“……我的包在你那，不會跑。”

　　“可你的卡不在啊，除非你把你的銀行卡也給我。”

　　“……”

　　少女遠遠投來一個看畜生的眼神。

　　溫璨倒輕松起來，微微一笑道：“而且，你畢竟是為了那隻貓才出手的，總得看看它是不是還活着吧？”

　　“我不在乎，死了也無所謂。”

　　“……但我想去找，你就當是陪我，好不好？”

　　“……”

　　這次的眼神是“你算老幾，讓我陪你？”

　　“雖然是暫時的，但我現在的确擁有你的監管權——還是說你要我過來牽着你走？雖然有點為難，但也不是不行。”

　　“……”

　　葉十一顯然被惡心到了。

　　那高大修長的美少年卻竟真的作勢走來。

　　即便是在這樣幽暗肮髒的巷子裡，他看起來也還是閃閃發光幹幹淨淨的，熏了多年油煙氣的路燈偏偏隻給他罩上溫柔漂亮的濾鏡，看得葉十一頭皮發麻。

　　“你不用擔心，我體術很好的，散打泰拳什麼的都學了一點，别說牽着你，就算要我背着你也可——”

　　“我知道了！”

　　葉十一連退三步，雙眼警惕地盯着少年伸來的手。

　　寬大的手掌落在空氣裡，五指長而有力，掌心落着光像攏了一捧粼粼的水，是直接定格成畫也不誇張的一隻手。

　　葉十一從手掌看到人臉上。

　　他又恰到好處的露出微笑。

　　“我先告訴你，”葉十一說，“這條巷子沒有一個地方是不臭的，如果你是為了避開這味道，你不如直接堵住鼻子來得快。”

　　“那反正都要被熏死，不如去找一找那隻貓呢？”

　　溫璨不以為意，“走吧。”

　　·

　　燈光照亮的長巷，如果不是味道難聞，從高處看下去估計還挺有氛圍的。

　　女孩兒帶着少年鑽進各個筒子樓入口，在樓梯的夾角、廢棄的家具，甚至破爛的消防栓裡找貓。

　　當然，她隻負責指揮，動動嘴皮子再動動手指一下，真正到處鑽來鑽去，開蓋被灰塵撲一臉的人是溫璨。

　　葉十一看着少年一邊“喵喵喵”一邊翻箱倒櫃的背影，有點心不在焉。

　　兩人就這麼一棟樓一棟樓地走進走出，從巷頭走到巷尾，最後卻還是沒找到那隻慘兮兮的貓。

　　“多半死了。”

　　葉十一說。

　　溫璨眉頭微微皺起。

　　這時巷口有喇叭聲突然響起，他看了一眼，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司機到了，走吧。”

　　·

　　雲樹十裡

　　顧名思義，是一片綠化做得非常非常好，樹木如雲的洋房區。

　　這裡有些年頭了，住了不少搞學術的老師教授和科研專家，算是玉洲内部響當當的“吸一口氣都是知識的味道”的“黃金”小區。

　　池彎刀早在十年前就在這兒買了棟老洋房，原本都是用來搞研究和開會的，但現在離婚風波剛開始，她就立刻就把所有東西搬到了這邊。

　　溫璨帶着葉空進來的時候，客廳裡還有不少沒來得及收拾的紙箱子。

　　“你還沒吃飯吧？”

　　溫璨把葉十一一路帶到二樓客房：“把東西放好之後先下樓填飽肚子怎麼樣？”

　　他語氣溫和，并不帶有居高臨下的大人氣息，說話時也給人一種他會認真傾聽你的感覺。

　　葉十一冷冰冰的黑眼珠瞧了他一會兒才道：“我想先洗個澡。”

　　“你有換洗的衣服嗎？”

　　“包裡有。”

　　“好。”

　　少年于是又把人帶到浴室，教她怎麼調溫度怎麼用水。

　　“……我十四歲不是四歲。”

　　溫璨被推出了門。

　　看着砰一聲關上的門闆，少年發出一聲不知是嘲笑誰的氣音：“……我也不知道我原來這麼啰嗦。”

　　他捋了把頭發轉身下樓。

　　他平時不住這邊，加上這段時間他媽不在，做飯的阿姨也放了假，他就隻能自己搗鼓吃的。

　　于是等葉十一洗完澡下樓，聽到的就是一陣乒乒乓乓的巨大動靜。

　　而等到晚餐終于上桌，少女對着一盤黑黢黢的坨狀物面無表情。

　　葉空：……

　　少年笑了一下：“是煎餃，冰箱裡隻有這種速食了，你将就着吃吧。”

　　葉空：……

　　“……不能以貌取食物。”溫璨手肘放在桌上，十指搭橋，平靜又鄭重，“雖然外觀這樣，但味道應該很好的。”

　　“……”

　　少女臉上倏然浮現了一絲笑。

　　說忍俊不禁卻遠沒有那麼陽光，倒是冷冰冰的。

　　她同樣平靜又鄭重地把盤子推向對面：“既然如此，你先吃一半吧，我不介意吃你剩下的。”

　　“……”

　　溫璨優雅地挽起袖子，拿起筷子：“吃就吃。”

　　一分鐘後。

　　少年依舊優雅地抽了張紙，禮儀滿分地偏開頭去把嘴裡難以下咽的可怕“煎餃”包進紙巾裡，然後他放下筷子，拿出手機，認真道：“我們來點外賣吧，你想吃什麼，我請你。”

　　葉十一嘴角翹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