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您猜猜我說的誰。”

　　陸棄娘心裡還真的隐隐有猜測。

　　“皇後娘娘？”她艱難吐出這四個字。

　　“看起來，娘已經有感覺了。”

　　陸棄娘确實有感覺。

　　皇後有時候和她說話的時候，即使是誇她，也能感受到一絲絲“酸意”。

　　之前陸棄娘隻當自己小心眼。

　　現在小滿已經提醒她，可見别人也已經察覺到了。

　　“是皇後娘娘支持，我才能走到今天。”陸棄娘喃喃地道，“或許是我做事情的事情太張揚，沒有考慮太多，導緻現在很多人，都把功勞過多地按在我頭上，這樣确實不好。”

　　這事确實是她考慮不周。

　　“那娘以後打算怎麼辦？”

　　陸棄娘笑了笑，“做得不妥當，那我就改。”

　　錯了怕什麼？

　　又沒有造成什麼不可挽回的後果。

　　她以後慢慢往後退，同時把皇後往前推。

　　她是第一次出來做事，不可能面面俱到；以後改就完了。

　　陸棄娘對自己很寬容。

　　小滿卻遲疑，“隻怕皇後娘娘，現在對您已經不滿了。”

　　“我以後注意點。如果她非要記仇，那我也沒辦法。”陸棄娘道，“說實話，我是跟着她幹事，但是卻不是為了她幹的。”

　　“娘，她畢竟是皇後。”

　　“嗯。”陸棄娘把最後一個餃子包好，拍了拍手，“所以我捧着她。但是就算是皇上，也不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做人得講理。”

　　看着小滿欲言又止，陸棄娘又道：“放心吧，什麼皇權那些，我都懂。但是這中間不還有點事嗎？這天下，姓劉，不姓王。”

　　能決定他們腦袋去留的，還得是皇上。

　　蕭晏和皇上走得近，比帝後都近。

　　蕭晏這幾日，不就是陪着皇上去了承德嗎？

　　雖然陸棄娘一點兒也不明白，為什麼别人夏天去承德避暑，皇上非要大冬天的去。

　　不過蕭晏陪着他鬧去吧。

　　至少這樣，皇上愛屋及烏，也能保着她的腦袋。

　　腦袋不掉，那就能接着幹，就沒大事。

　　小滿見自己無法說動陸棄娘，隻能在心裡盤算着，回頭要找自己的親爹說這件事。

　　——實在是事關重大，不容有失。

　　小滿吃到了心心念念的餃子，而且他不僅吃飽了，還要求吃不完的，兜着走。

　　“娘，這餃子好吃，剩下的給我帶回去吧。”

　　陸棄娘不同意，“傻孩子，帶回去都涼了，再熱就不好吃了。沒吃夠的話，改天再來，娘再給你包。”

　　“沒事，娘，好吃，我能吃。”

　　陸棄娘拗不過他，想了一會兒後道：“那這樣，我再給你包一些，你帶回去放在外面。這天氣滴水成冰，能放得住。想吃的時候讓你們府上的廚娘給你煮。”

　　“好，謝謝娘。”小滿嘴甜地道。

　　“傻孩子，謝什麼謝，娘這就去包。”

　　四丫笑而不語。

　　她都知道，哥哥這餃子帶回去，恐怕不是進他肚子。

　　但是這件事，心照不宣就行了。

　　小滿帶着餃子回去，在門口就吩咐下人，把餃子煮好送到外書房，自己則直接過去。

　　外書房燈火通明。

　　房裡炭火燒得旺，卻依舊驅散不了冬夜的深沉寒意。

　　張鶴遙埋首于堆積如山的公文之後，眉宇間帶着揮之不去的疲憊。

　　燭火在他臉上投下跳動的光影，更顯得他身形清癯。

　　聽到門口響動，他并未立刻擡頭，隻以為是添茶送水的下人，直到一聲清脆的“爹”響起。

　　張鶴遙筆尖一頓，墨點在宣紙上暈開一小團。他擡起眼，看到小滿裹着一身寒氣走進來，面上露出笑容：“回來了？”

　　他知道小滿今日去了侯府。

　　自三年前，見到陸棄娘當衆對蕭宴示愛之後，他沒有再主動去找過陸棄娘。

　　兩人偶爾在朝堂相遇，也隻是點頭而過。

　　這三年間關于陸棄娘的一切，他都是從小滿口中知道的。

　　“嗯，回來了。我娘包了白菜肉餡餃子，我覺得好吃，帶回來了一些，已經讓人煮上了。”

　　小滿一邊說，一邊忍不住探究他的神色，試圖從中找出點什麼。

　　張鶴遙卻面色如常，隻微微颔首，坦然道：“也是很久沒吃過了。”

　　他太過平靜，小滿什麼也沒看出來。

　　正說着，書房門外響起輕輕的叩擊聲。府裡的老仆端着一個托盤進來，上面放着一隻青花大碗，碗裡是熱氣騰騰的餃子，旁邊還配了一小碟醋蒜。

　　“相爺，公子吩咐廚房煮的餃子送來了。”老仆恭敬地道。

　　張鶴遙微微一怔，目光落在那一碗白氣袅袅的餃子上。

　　熟悉的香味，穿越了多年的時光和無法逾越的鴻溝，就這樣突兀地，帶着家的溫暖氣息，彌漫在他冰冷而忙碌的外書房裡。

　　也勾起了舊日的回憶。

　　張鶴遙拿起筷子，夾起一隻餃子。

　　餃子皮薄餡足，一如她當年的手藝。

　　他慢慢将餃子送入口中，熟悉的味道在舌尖蔓延開來的那一刻，無數舊日時光仿佛潮水般湧來——那個簡陋卻溫馨的小家，燈下為他布菜的身影，那些相濡以沫卻終究走散了的歲月……

　　美味依舊，前緣難續。

　　這個認知像窗外呼嘯的寒風一樣，冰冷而真實。

　　口中的餃子變得有些苦澀，卻又帶着一絲由兒子親手傳遞過來的慰藉。

　　他慢慢吃着，沒有擡頭，怕眼中的情緒被少年窺見。

　　小滿卻依舊敏銳地捕捉到了他身上的寂寥和傷懷。

　　“爹——”他一時沒忍住，在心疼情緒的驅動下脫口而出，“我長大了，但是偌大的家裡，現在隻有您和我——”

　　張鶴遙擡頭看他，目光了然。

　　“小滿，你以為爹這些年一直孤身一人，是因為擔心你被虐待，或者因為對你娘念念不忘嗎？”

　　小滿咬唇不語。

　　他确實是這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