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院長。」

　　葉柔一下課，便看見了等在門口的羅院長。

　　羅季同：「葉柔同學，你下課了。」

　　「嗯。」葉柔笑道：「我們一起過去吧，針灸包什麼的我都帶了。」

　　葉柔晃晃手裡拎著的包。

　　「好」羅季同迫不及待答應下來，領著葉柔往教師宿舍方向走。

　　教師宿舍在學校東南角，離醫學院並不遠。

　　佔地面積小，一共就四棟樓，每棟是六層，用紅磚搭建，窗戶很小，南北朝向。

　　「就是這棟。」羅院長帶著葉柔走進樓道。

　　教師宿舍三十平，住一個人很寬敞，但這時候，每個人身後都有一大家子人。

　　媳婦、孩子、老人都擠在這三十平，就隻覺得擠了。

　　人們隻能儘力壓榨生活空間，將樓道占的滿滿當當，上下樓的樓梯隻留出一道極其窄的縫。

　　隻能供人側身從裡面穿過，還要小心不要碰掉東西。

　　狹窄、擁擠、髒亂、味道混雜、小孩的哭聲、樓上樓下的腳步聲、腌製品的酸味、大醬缸的濃郁味道混雜在一起……

　　葉柔跟在羅院長後面，一臉痛苦。

　　對於五感敏銳的人來說，這樣的環境太折磨人了。

　　學校給溫柏的房子在三樓，羅季同歲數大了，爬樓梯有些微微喘，在門口平穩了下呼吸，才敲敲門。

　　「來了！」

　　程慧聲音在門內響起，有些模糊。

　　腳步聲靠近，門被從裡面拉開，隻露出一條縫。

　　「羅院長，您怎麼來了？」程慧聲音有些驚訝。

　　羅季同道：「我來看你老師。」

　　程慧把門拉開，羅季同側身走進屋子，葉柔緊跟在他身後。

　　和葉柔目光對視上，程慧眉頭一點點擰緊，她忽然伸手擋住門，不許葉柔進去，厲聲問道：「你來我家幹什麼？」

　　已經進了屋子的羅季同見此，連忙道：「葉柔同志是我特意請來給老黃看病的，讓她進來。」

　　誰想到聽了這話，程慧反應更激烈，擡手便要關上門，臉色難看道：「老師不需要看病。」

　　「啪！」秀氣細膩的手拍在門上，輕飄飄擋住。

　　程慧壓上全身力氣要關門，都沒有抵抗住葉柔的一隻手。

　　她向前一步，手上力氣微微加重。

　　半開上的大門被推開。

　　門後的程慧因為用力到指尖泛白，臉龐漲紅都沒用。

　　她像是在和一百個男人角力，根本沒有絲毫勝算。

　　直到屋裡忽然響起一道哭聲。

　　「哇哇哇哇……」

　　老人哭聲刺耳，響的突兀，像是驟然按下的車喇叭，嚇了所有人一跳。

　　程慧手上力氣一松，葉柔順利「擠」了進去。

　　見人已經進來，程慧臉色難看，顧忌羅院長帶來的人，沒有再趕出去，抿著嘴去看老師。

　　羅院長帶著葉柔也跟著進去。

　　半開的門，可以清楚看清屋內情況。

　　老人趴在地上，像是小孩一樣撲騰四肢，手裡拿著的木製小馬咣咣砸地，又是哭又是叫。

　　這棟樓隔音並不好，很快樓上樓下的就罵開了。

　　「程慧，讓你家的死老頭閉嘴！」

　　「真是吵死了！」

　　……

　　程慧不甘示弱，竟然叉腰罵回去。

　　「自家家孩子天天在樓上跑，還有臉說別人家！」

　　「嫌吵就搬出去住！」

　　……

　　她的大嗓門，震住了正在哇哇哭的老人。

　　也震住了立在門口的羅季同。

　　葉柔聽出羅院長嘆氣中的失望。

　　昔日的天之嬌女淪為爭論家長裡短的潑辣婦女，落差確實很大。

　　葉柔側頭盯住程慧背影，若有所思。

　　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樓上樓下兩家人加在一起都沒有罵過程慧，很快被罵的沒了聲音。

　　程慧這才滿意，嘴角帶著笑轉身，看見立在門口的羅院長和葉柔，嘴角倏然沉下去。

　　她熟練蹲下身，將老人身邊扔的到處都是的玩具收起來，然後將賴在地上不起的老人拽起來。

　　「我不起來！我要玩玩具！」

　　老人身子一直下沉，不願意起來，瘦弱的程慧一時拽不起來他，表情有些尷尬。

　　她聲音更加柔和，蹲在老人身邊溫聲道：「老師，你朋友來看你了，等一下再玩玩具好不好？」

　　老人現在的心智和六歲小孩一樣，在他看來，已經是大人的羅院長根本不是他朋友。

　　「他不是我朋友，玩具，不起來！」

　　見到老友如今的模樣，羅季同倉促別過頭，聲音乾澀道：「他不願意起來就別逼他了。」

　　「程慧，你出來一下。」

　　三人來到客廳。

　　羅季同沒有繞彎子，直接道：「今天我帶葉柔來是給老黃看看。」

　　程慧排斥道：「她能看出什麼。」

　　「那也要她看了再說。」羅季同在這個問題上表現非常強硬，「哪怕有一絲可能，都比……像現在這樣強！」

　　程慧仍舊滿臉不贊同，但她拗不過羅季同，不情願答應下來，盯著葉柔又提了個要求：「我要全程看著。」

　　她不相信葉柔的醫術，怕葉柔加重老師情況。

　　葉柔：「可以。」

　　見葉柔答應的痛快，程慧冷哼一聲，帶著葉柔進了老師的卧室。

　　「老師，讓這個姐姐給你看下病，好不好？」程慧一進這間屋子，臉上的刻薄全都消失不見。

　　葉柔盯著她柔和的眉眼，帶著笑的嘴角，微微挑眉。

　　她總算知道一直以來覺得奇怪的地方在哪裡了。

　　程慧好像在演戲。

　　她似乎在演一個潑辣的女人，自葉柔和羅院長進了屋子，程慧就自動進入了表演狀態。

　　所有的抗拒、警惕、排斥、厭煩……全都浮於表面，自始至終她身體都是緊繃的，眼中最深的警惕一直未曾消散。

　　程慧給她的感覺，很像是時時刻刻被槍指著腦袋。

　　可就是這樣才最奇怪。

　　程慧嫁給溫柏快五年了，這就是她的家，在自己家中為什麼要緊張？

　　還不等葉柔想明白，屋子裡和老人商量完的程慧已經在喊她了。

　　「磨磨蹭蹭的在幹什麼！不是要給老師治病嗎？」

　　葉柔回神，拎著包走進去。

　　老人像是孩子一般的澄澈目光盯住葉柔，笑嘻嘻道：「漂亮姐姐，幫我……」

　　葉柔兩次見他，第一次幫他趕走了欺負他的小孩，第二次趕走了欺負他的田棗。

　　原以為老人不會記得，萬萬沒想到他還記得她。

　　記憶很好，神智卻如同六歲小孩。

　　這種情況可不像是單純的癡傻。

　　葉柔盤腿在地上坐下，笑著道：「我給你把個脈好嗎？」

　　「什麼是把脈？」老人反問。

　　「就像是這樣。」葉柔裝作舉例子，趁程慧不注意，指尖搭在了她的脈搏上。

　　還未感受到脈搏，葉柔先摸到了一片凹凸不平的皮膚，像是疤痕。

　　在這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