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個問題，我們現在是工籍，一戶人家名下超過五畝田地就要改籍，要麼改農籍要麼改商籍。之前沒考慮周到，一開始改成商籍便好了，免得此時多一樁事情。」

　　江承雪：「啊，還有這樣的要求？」

　　周伯路點頭：「農籍不能在城裡置房居住，所以我們現在想買田又想留在城裡隻能改成商籍，反正那麼多土地我們自己肯定是種不過來的，到時候個出去叫別人種我們自己收租子吧。考官的事情，我倒是覺得不要緊。」

　　這個世界人人都想做官又有幾個能做上的？周伯路對此倒沒有太大的念想。

　　大約是被以前看的穿越小說弄得有些魔怔，江承雪覺得周家要發展得強大還是不要把當官的路走窄了。問道：「爹，以後咱們家還能從商籍變回農籍嗎？」

　　「不能了，一戶人家變一次已經算是多的，變兩次就要拿錢打點打點，再三次的話，官家的人該不高興了，又不是兒戲。」

　　「那我們先瞞著也不行嗎？」

　　周伯路也不知道這兒媳膽子怎麼變得這麼大，不由欣賞地看她一眼。

　　「瞞是可以瞞著，交了銀子把田契地契換回來就可以。隻是官府那邊沒有登記造冊，荒年過去再拿出契書登記，好的情況是補記就行，壞的情況，補記不了，官家還認為你在荒年搶奪，記個殺頭之罪，究竟怎麼辦全看上頭大人的心情，我們可擔不起這個風險。」

　　江承雪摸摸肚子，是啊，這種混亂年代，秩序什麼的漸漸形同虛設，盡量還是不要去鑽官家的空子，否則全憑人家心情拿捏。

　　「爹，我還有個辦法……」

　　「你有辦法？」

　　周伯路現在都忍不住對這個兒媳刮目相看了，倒不是她提出了什麼建設性意見，而是女人，尤其是兒媳，在夫家都不會隨便在家庭大事上開口，這是傳統，長期演變下就成了規矩。

　　大約是因為長子腦子並不靈光的關係，周伯路對兒媳的「越矩」並沒有反感，反而有些高興，有人能護著他兒子是好事。

　　江承雪卻張了幾次嘴巴，猶猶豫豫說不出口。

　　楊氏都等不及了，催道：「你這孩子，叫你說呢！」

　　「爹……不如我們分家？」

　　江承雪說完就跟鴕鳥一樣縮了脖子。

　　古時候家族觀念很重，分家是要被周圍恥笑的，差不多跟斷絕關係差不多，但又好那麼些。

　　江承雪是孤兒，她對家庭……沒有太大的概念，但是人都有共情能力的，父母健在，分家這種事情是給祖宗抹黑的事情，所以她剛才猶豫著要不要說。

　　果然，她話音一落，整個院子安靜地隻有爐竈裡面的柴火噼裡啪啦地炸響。

　　「大嫂你在說什麼！不分家，絕對不分家！我們周家絕對不分家！」

　　周春芽激動起來，整個家就隻有父母和自己三兄妹，外加一個大嫂，這麼點點人在周家甸都是最單薄的人家，雖然爹的聲譽很好，但總有些地方因為人口少而默默吃虧的。

　　現在大嫂居然說要分家？

　　她隻覺得晴天霹靂，彷彿自己的心被割走一塊。

　　「對，二姐說得對！我跟二姐！爹娘，咱們不分家！」

　　周通自然也是很愛這個家的，這家裡的每個人他都愛極了，怎麼可能分家！

　　江承雪尷尬地笑道：「哈哈，我就提個建議，不分就不——」

　　卻聽周伯路道：「雪兒這個建議提得好。」

　　他聲音低沉，似乎有些傷感，但又帶著某種堅定。

　　那邊楊氏將鍋鏟伸進鍋裡將碎豬腳翻動幾下，發出嚓嚓的聲音。

　　周春芽和周通兩姐弟呆住了。

　　尤其是周春芽，眼淚不受控制就掉了下來，她感覺這家要散了，要四分五裂了。心裡空蕩蕩的，連吃肉的心情都沒有了。

　　她不明白為什麼爹要這麼說，更不明白一向吵鬧的娘為什麼啥話都不說。

　　「嗚嗚嗚~~」

　　周通一掀衣袖開始哭起來。按理說，他這麼大男孩子都可以獨當一面了，但是周家的氛圍很寬鬆，他又是最小的孩子，管束並不那麼嚴格。

　　「爹，我們為什麼要分家啊？我們不分家，就這麼幾個人要怎麼分啊！」

　　周伯路嘆口氣，瞟了一眼小兒子：「哭什麼，再過兩年該說媳婦了，還哭！」

　　江承雪坐在台階上屁股下面長了釘子一樣，她可沒想把姐弟兩個弄哭的。真是麻煩啊，這個親情關係，她很怵的……

　　周澤勛不知什麼時候坐到她身邊，拾起她的手放進自己大大的手掌裡。

　　江承雪條件反射地就想抽回，但又不知道怎麼的又沒有動彈。.

　　周澤勛的手很大很溫暖且乾燥，這好像是江承雪第一次認真感受這個男人的手掌。有種讓人驚慌的溫暖。

　　那邊周伯路又喊周通閉嘴不要哭了，周通抽抽噎噎，倔強了一聲「反正我不分家！」然後慢慢就止了哭。

　　一直等到豬腳燉好院子裡也沒有誰再說話。

　　豬腳清燉，就加了白蘿蔔塊，撒了點鹽。用一個大圓缽盛了端上桌子。

　　周春芽回屋去找了油燈出來點上，和江承雪照面腦袋都快埋到脖子裡面去了，也不吭聲。心裡怨，又不敢怨。

　　楊氏將餅子全部裝在大海碗裡面放在桌上，說了一聲：「齊了，可以吃了。」

　　大家都靜悄悄拿起筷子，用手齊好，但都不動。

　　一來一個家庭裡面都是當家的動第一筷子，二來，本來心情很好的，現在心情不好了。家都要散了，還吃肉呢……

　　周伯路將小罐子裡面的黃酒倒了半碗在面前的碗裡，喝了一口，點點頭，不是啥好酒，就是很一般的酒，度數也低，但有酒喝總是讓人開心的。

　　他夾了一筷子肥腸，道：「都吃，吃了還能挖兩鍬。嗯，今天這豬大腸做得是這麼多年最好吃的一次，老婆子，做得不錯。」

　　「那必須不錯，也不看看放了多少油和料，能不好吃嗎？」

　　楊氏說著，筷子伸進大圓缽裡給長子和長媳各夾了一塊豬腳。又對兩個小的道：

　　「趕緊吃，不是天天喊著吃肉嗎？今晚上使勁吃，吃完了好乾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