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全一步步走近葉柔，但讓他忌憚的是，葉柔臉上一絲懼色也沒有。

　　不但沒有懼色，看他的目光極其輕蔑，像是在看……

　　垃圾。

　　對，就像是看垃圾的眼神。

　　這個目光很熟悉，周全在周家常常被人用這樣的目光看。

　　他的父親、大哥、小姨全都這樣看他。

　　像是在看不該存在、髒了周家地盤的垃圾的目光。

　　周全忽然感到懼怕，他腳步不自覺變的遲緩。

　　「砰！」

　　門忽然被推開，冒失跑進來的小弟，掃了眼周全摁著皮帶的手，連忙道：

　　「主任，對不起，我一會再來。」

　　「回來！」周全似是鬆口氣，急忙扣好皮帶，「什麼事？」

　　那人走到周全身邊，低聲道：「留在院子的人說，我們去A大抓人的時候，孔司令派人來了。」

　　周全面色一變，追問道：「孔司令派來的人，說什麼了？」

　　「上面開了真理標準討論大會，意思好像是要……要……」

　　這人緊張的磕巴。

　　周全急得不行。

　　在一旁偷聽的葉柔卻明白了。

　　看來周全這夥紅袖章要解散了。

　　果然，下一秒，他終於磕磕巴巴說了出來。

　　「孔司令說要解散。」

　　「什麼？！」驟然聽到這個噩耗，周全險些氣瘋，「我不答應，我絕不答應！」

　　那人哭喪著臉，「主任完了，您上午沒在，龍哥已經點頭同意了，這會他們那夥人正商量搬東西呢！」

　　「放屁，我沒答應，誰敢搬！」周全氣的跳起來，擼起袖子衝出去。

　　來報信的人卻沒有走。

　　他剛才說話的時候，小眼神就一直偷瞄葉柔。

　　現在周主任走了，他就想占點便宜。

　　葉柔看穿了他心思，微微一笑。

　　在男人癡癡目光中，狐狸眼一冷，猛地擡手在男人脖子上一砍。

　　她不是什麼武俠高手，當然不知道砍哪裡會讓人暈。

　　不過她力氣大，砸暈效果也是一樣的。

　　男人噗通倒在地上。

　　葉柔大搖大擺走出去，原本她是想去看周全的熱鬧。

　　突然她聽到痛苦的呻吟聲，腳步一頓。

　　——

　　「陳龍，你在幹什麼！」

　　周全跑過來，眼見這些年他們搜刮來堆了滿滿一倉庫的東西，被陳龍搬的快空了，大怒。

　　被叫陳龍的男人很高，叼著煙，答得漫不經心。

　　「你自己不會看啊？」

　　周全強忍怒氣，吼道：「你憑什麼答應孔司令的解散！」

　　陳龍對著周全臉吐出一口煙，周全嫌惡吼他。

　　他完全不在意，嗤笑道：「周全，你是真蠢還是在裝傻啊？」

　　周全隻覺得他的肺像是要被吹爆的氣球，馬上就要炸了。

　　陳龍在他後面進的紅衛兵，他辦事利索，出手大方，下面的人樂意跟著他幹活。

　　來了不久就和周全平起平坐，甚至還隱隱壓周全一頭。

　　若不是周全手段狠，批鬥厲害，恐怕早就被陳龍擠下去了。

　　陳龍愛財不鬥人，隻要錢到位，一切都好商量。

　　周全看不慣他這副做派，多次向上面反映，甚至是舉報。

　　奈何陳龍有錢，上下打點，根本沒人動他。

　　周全奈何不了陳龍，隻能忍著他。

　　但這兩年，他越來越忍不了了。

　　因為陳龍總是慫恿手下的人離開，出去賺錢。

　　他常常把要完了，沒有油水撈的話掛在嘴邊，導緻周全手下的人也跟著軍心渙散。

　　周全萬萬沒想到，陳龍居然真的敢跑！

　　「龍哥，還要搬……」

　　從倉庫跑出來一個人抱著大箱子，屁顛顛跑過來，看見周全的瞬間，愣住。

　　周全臉色立刻冷下去，「趙二狗，你怎麼幫他搬東西，放下滾回去！」

　　趙二狗不動。

　　周全忽然意識到什麼，臉色更加難看，「你什麼意思？」

　　趙二狗小聲道：「主任，咱們兄弟都是人，不能整天跟你喝西北風靠看不著的理想活著，我們要吃飯。」

　　「你再說一遍！」周全暴怒，揚手就要打。

　　陳龍把他手攔住，踹了一腳趙二狗，讓他滾出去。

　　趙二狗連忙搬著箱子跑了。

　　周全甩開陳龍的手，臉色難看，「陳龍，你牛，把我的人都撬走了，我不如你。」

　　他這番話說的陰陽怪氣。

　　陳龍隻當周全是在誇他，厚著臉皮笑道：「都是見不得人的小手段，比不上周主任你。」

　　「你什麼意思？」聽出他話裡有話，周全心生警惕。

　　「其實，我本來沒想這麼快就走的，好歹咱們公事這麼多年，不至於最後鬧得這麼難看。」

　　陳龍夾著煙的手點了點審訊室方向，「但周全你太能找死了。」

　　「你是說我帶回的那個女人？」

　　周全不悅道：「你知道她身份了？」

　　「我不知道她身份，但我認識她男人。」陳龍目光複雜，「你可是給我們招了個大麻煩回來。」

　　周全追問：「她男人？誰？」

　　陳龍看著周全，目光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他可不想被周全連累死，沒時間說廢話了，「你要是不想死，趕緊把這祖宗請出去。」

　　陳龍猶豫一下，還是道：「好歹這麼多年相處，在告誡你一句，趕緊把地下室那人送走。」

　　「閉嘴！」周全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立刻急眼了。

　　「你要滾趕緊滾，別他媽管我的事！」

　　見周全執意找死，陳龍聳聳肩。

　　「該說的我都說了，你執意找死，我也沒辦法。」

　　陳龍碾了煙，「兄弟我仗義，另半邊倉庫的東西我沒動，給你留下了。」

　　周全嫌惡道：「別以為我會感謝你，這些本來就是我的。」

　　「得，我又多嘴了。」陳龍擺擺手，大步向門外走去，姿勢瀟灑。

　　眼看陳龍身影消失，周全目光複雜。

　　有恨意更多得複雜情感，他一時也說不出來。

　　這些年，搶過、鬥過、打過、吵過，恨意摻雜了其他得東西便不純粹了。

　　即便是周全這種一心向前走，什麼也不管的人，注視陳龍消失得門口，難得有些悵然。

　　在他注視下，陳龍忽然又回來了。

　　他對著門，舉著雙手，一步步退進院裡。

　　周全擰眉，「陳龍，你……」

　　他到嘴邊得話停住了。

　　因為陳龍腦門頂著一把槍。

　　麥色大手握著槍抵在陳龍腦門上。

　　持槍得男人身影一點點顯露。

　　陳龍一八三得個子已經很高了，男人卻比他還要高半個頭。

　　眉眼英俊陰騭，雙眼猩紅，森寒刺骨。

　　周全被男人氣質駭住，情不自禁退後一步。

　　他一動，男人目光立刻盯住他。

　　男人用槍戳著陳龍腦門，聲音森寒：

　　「我老婆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