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柔推門走進病房。

　　孫白情和之前兩次一樣，乖乖坐在病床上，被子蓋到腹部，手交疊壓在被子上，姿勢乖巧。

　　「葉柔，你來了。」

　　她眼睛一亮，臉上頓時煥發出快樂的神采。

　　「答應你的糖，給你送來了。」

　　葉柔面對孫白情，並沒有對程剛說的那般輕鬆。

　　過於敏銳的直覺告訴她，面前這個瘦弱蒼白的女孩很危險，不能過於親近。

　　葉柔今天來，也隻打算送了糖就走的。

　　玻璃糖罐放在床頭，葉柔溫聲道：「這裡有二十二顆糖，夠你吃到出院了，答應你的我做到了。」

　　孫白情拿過糖罐，忽然擰開瓶罐，倒轉瓶口，圓滾滾的糖撒了滿床。

　　她仔細的數過，「一顆、兩顆、三顆……」

　　葉柔沉默看著她數糖。

　　「……二十一顆、二十二。」

　　孫白情擡起頭，笑得燦爛，「你沒有騙我。」

　　葉柔不知可否道：「我沒有必要在這種事情上騙你。」

　　孫白情抱著空蕩蕩的糖罐，黑亮眼珠盯住葉柔，語氣夾雜著某種詭異的興奮。

　　「你知道嗎？葉柔，我經常被人騙，大事小事，隻要他們找到機會，總會騙我。而你是唯一一個，答應我會來，便不會失約的人，你沒有騙我。」

　　葉柔微微擰眉。

　　孫白情的狀態很不對勁。

　　她上輩子選修過心理學。

　　當時給她們上課的教授，認為她很有天賦，為了讓她拋棄醫學改學心理，教授特意帶她去精神病院走訪了一圈。

　　住在單間的精神病人和常人無異，他們邏輯清晰，理智從容，甚至有的會因為衣冠不整，見面地點簡陋道歉。

　　可一旦老師談到他們在意的事情，他們情緒便會驟然失控，暴起傷人，甚至自殘的都有。

　　之後，便會有一群持著棍子的高壯男護工闖進病房，暴躁怒吼著把病人控制住。

　　女護士會飛撲上去，給躁狂的病人利落紮鎮定劑。

　　葉柔當時看的目瞪口呆。

　　醫學在她看來是一門冷靜優雅的學科，之前她對於心理學的印象也是神秘端正。

　　可這一次走訪徹底顛覆了她的印象。

　　好像和這些病人待久了，在他們狂躁情緒感染下，醫生、護士也變得格外沒有耐心。

　　而孫白情給她的感覺很像那些病人。

　　情緒像是亟待爆發的火山，隻是站在她身邊，被她注視，也有一種快要被烤焦的焦躁感。

　　上一個給她這種感覺的是江辰。

　　江辰的情緒更壓抑，更粘稠。

　　如果說孫白情的情緒色，是紅色，那江辰便是黑色，會將靠近的一切吞噬掉的黑色。

　　孫白情的情緒暴怒是看得見，可以預防的。

　　江辰的情緒感染卻是無形的，等反應過來時，人已經被他的黑色情緒染髒了。

　　葉柔一直清楚這一點，但她仍然情願留在江辰身邊。

　　她要小心不被黑色情緒吞噬，還要仔細將黑色情緒控制在白線內。

　　光是江辰一個，葉柔已經很累了。

　　她的身邊，不能再多一個。

　　葉柔待不下去了，沉靜道：「我還要回去上課，先走了。」

　　「聽我講個故事的時間都沒有嗎？」孫白情語氣很低，聽起來很小心翼翼。

　　「抱歉，我真的該走了。」

　　葉柔堅持要走。

　　「叮噹！」

　　鐵釘撞在玻璃底部發出的聲音，讓葉柔停下腳步。

　　她回頭。

　　孫白情晃晃手裡的玻璃罐子。

　　裡面赫然裝著一個銹跡斑斑的鐵釘，和之前發現的前兩枚鐵釘一模一樣。

　　「這是唯一能定我罪的證據，我可以把它給你，唯一的要求，聽完我的故事。」

　　葉柔閉上眼睛，輕嘆一口氣。

　　已經看見的東西，怎麼再裝作沒看見。

　　她沉默走回去。

　　孫白情燦然一笑，眼裡帶著得逞後的狡黠。

　　「一個很短的故事，你放心，不會耽誤你很多時間。」

　　她拍拍床邊。

　　葉柔坐下。

　　孫白情注視著葉柔，她的目光不像是在看人，反而像是在看一件很易碎，需要保護的美麗瓷器。

　　「從前有個小女孩，她出生在一個很古闆的家庭裡，在她之前已經有了兩個哥哥，一個姐姐，而她是最小的一個。

　　四個孩子隻有爹是同一個。

　　而女孩的母親生下她便離開了。

　　女孩自出生便定了婚約，嫁人之前，她學的全是一些能夠取悅他人，對自己卻沒有絲毫好處的東西。

　　她不甘心如此，又天性不馴，便聯合了小夥玩，想離開家去找她母親。

　　這些年，她收到過母親的來信，知道母親是被逼走的，女孩很想她。

　　可是她沒有跑出去，陪她玩的兩個小夥伴騙了她，他們出賣了她，她被毒打一頓，又被罰跪了祠堂。

　　祠堂又黑又冷，女孩在裡面跪了十五天，膝蓋差點廢了。

　　但女孩還是不服氣，她一次次逃跑，換回來的刑法一次比一次重。

　　直到她的未婚夫知道了她的事。

　　隻大她兩歲的未婚夫穿著定製的西裝，已經很有小大人的模樣了。

　　他打著黑傘來到女孩家，將她接了出去，

　　未婚夫帶著女孩去找了她母親。

　　女孩滿懷期盼去了，到哪裡才發現，她母親也騙了她。

　　她不是逼走的，她有了愛人又有了一個孩子，見到女孩，她第一反應是厭惡，粗暴將女孩推出去，嫌惡呵斥她。

　　最後是未婚夫帶她回了家。

　　自此後，女孩將滿心期盼收回放在了未婚夫身上。

　　她不再排斥學習那些東西，認真準備嫁人。

　　直到她再一次發現，未婚夫也騙了她。

　　未婚夫身邊有其他的女人了，對她的承諾全都不作數了。

　　女孩大怒，在家裡鬧個不停。

　　她父親也騙了她。

　　明明答應她，要未婚夫給個交代，但最後為了一些黃白之物，又將這件事輕輕揭過。

　　後來，動亂來了，她被送出國，和未婚夫斷了聯繫。

　　她一個人在國外，太孤單，和同樣來自華國的男孩交了朋友。

　　可她又一次被騙了，這次女孩被關了三年。

　　一次又一次的欺騙，給女孩留下的傷害越來越深，不過還在，女孩擁有童話故事的美好結局。」

　　孫白情說到這裡停頓一下，她看著葉柔的目光格外專註，格外亮。

　　「女孩再次找到了可以交託信任，值得女孩守護的美好，她很幸福。」

　　莫名的，葉柔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