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辰被管家帶進房間時，葉柔披著雪紡外衣，內裡是弔帶綢緞魚尾連衣裙，她躺在床上，閉著眼睛似乎是睡了。

　　墨色長發散亂鋪在床上，還有幾縷黏在她臉上。

　　醫生叮囑過按摩的時候不能受風，門窗緊緊關著，屋內溫度有些高，她美艷的臉上漫開紅暈，極其漂亮。

　　護工立在床邊，正在為她毫無知覺的雙腿做按摩。

　　江辰立在一旁等著，忽聽葉柔道：「出去。」

　　他臉色一沉，還未有動作，護工起身安靜走了出去。

　　管家也退了出去，還貼心關上了門。

　　卧室裡隻剩下葉柔和江辰。

　　她依舊沒有睜眼，淡聲道：「聽護工說你有向她請教過按摩的手法。」

　　江辰已經知道她接下來要說什麼了。

　　他扯出一個溫和假笑：「大小姐，我來幫您按摩。」

　　葉柔很受用，這才睜開眼，待看見江辰臉上的假笑，擰眉又不悅了起來。

　　她隨手抄起身邊的軟枕砸向江辰：「笑得醜死了，不許笑！」

　　江辰接住抱枕，居高臨下看著躺在床上的女人，面色沉沉。

　　什麼臭脾氣，變臉比翻書還快。

　　想著來葉家的目的，江辰深吸一口氣，忍了。

　　他木著一張臉將抱枕放回原處，戴上手套抹上藥油給大小姐按摩雙腿。

　　過分纖細的腳踝，一掌就可以握住，皮膚滑膩溫涼。

　　葉柔雙腿早就沒了知覺，自然也比較不出他和護工哪個摁的更好。

　　她覺得這些按摩根本沒用，但管家嘮嘮叨叨，一定要她接受按摩。

　　葉柔聽煩了，隻好配合。

　　她躺的無聊，忽然想起白天聽到家裡的阿姨討論獎金下來要怎麼花——貼補兒子兒媳、給孫子買禮物……算來算去，不僅攢不下錢，還要倒貼一些。

　　想到這裡，葉柔好奇問江辰：「沒有錢是什麼滋味？」

　　這種話若是旁人來問，一定會被揍。

　　但葉柔目光澄澈，眼中全是好奇，她是真的好奇。

　　江辰垂眸，葉柔皮膚極白，白的毫無瑕疵，彷彿從生下來就沒有被曬過。

　　她躺在真絲大床上，魚尾裙擺高高撩起，裙擺下，長腿纖細、骨節玲瓏，皮膚細嫩、腳丫都白的像嫩豆腐。

　　和她一對比，江辰忽然覺得自己很醜，幹慣粗活骨節粗大的手很醜，被太陽曬的近麥色的膚色很醜。

　　不過這也正常。

　　葉柔是真正有錢人，而他隻是個野心勃勃試圖掠奪這一切藉此徹底擺脫臭水溝的臭蟲而已。

　　少時，母親丟下他離開，江辰整日整夜餓肚子。

　　餓的頭腦發昏暈在門口，好心的鄰居給了他一個饅頭，他吃的狼吞虎咽，當時隻覺得是天底下最好吃的饅頭。

　　可就這一個饅頭，讓他被鄰居的兒子追著嘲笑是乞丐，說他撿別人家剩飯吃。

　　「小乞丐」這個外號一直跟著他到了初中。

　　在鄰居兒子好心宣揚下，年輕老師了解到他的困難。

　　在沒有告知他的情況下，在班會上孤兒院的老師忽然搬著捐款箱出現，年輕老師向同學們講述了他困難的家庭，倡導同學們幫助他。

　　那一刻，江辰穿著衣服卻仍感覺渾身赤裸。

　　他被孤兒院老師強硬拽上講台，要他向每一個走上前捐款的學生鞠躬道謝。

　　五毛、一塊、五塊、十塊、一百塊……

　　江辰鞠了三十二個躬，那一天所有人都在笑，除了他。

　　自那一天起，江辰發誓，他要錢，很多很多的錢，哪怕是不擇手段。

　　他要用錢堆砌王座，爬到一個讓所有人仰望的高度。

　　時至今日，他已經有了一筆不菲的錢，但還不夠。

　　面對葉柔的問題，他藏住所有野心，平靜道：「沒錢會很焦慮。」

　　葉柔重複這個詞：「焦慮？」

　　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大小姐，恐怕一輩子都沒有焦慮過吧。

　　江辰情緒藏得很好，但他低估了葉柔的敏銳。

　　她掃了他一眼，忽然道：「你是不是覺得我的人生順風順水，從不會焦慮？」

　　江辰沒有回答。

　　但他的表情說明了一切。

　　葉柔忽然很不爽。

　　「你出去吧，不用按了。」

　　她聲音生硬，翻不了身，乾脆扯過枕頭擋住臉：「我要睡覺，出去。」

　　葉柔聽力卓絕，江辰悉悉索索摘手套、收拾瓶瓶罐罐的聲音在靜謐卧室裡格外明顯。

　　一切收拾妥當後，江辰腳步聲向卧室門口方向而去。

　　葉柔此刻心情很複雜，她厭煩江辰自以為了解她的目光，但他真的如她所願離開了，她又有些不開心。

　　這種情緒是什麼？

　　為什麼會這麼複雜？

　　還未等葉柔想明白是怎麼回事，身側的床向下一塌。

　　葉柔連忙拿開抱枕，卧室暖黃色的燈光照亮一切，江辰側躺在床的另一側，正目光沉沉看著她。

　　他沒有走，葉柔心情很微妙。

　　有些高興又有對江辰違抗她命令的惱怒……

　　在各種情緒交織下，直覺告訴她，探究下去會出事。

　　她乾脆轉移心緒：「誰讓你上床了！」

　　江辰平靜道：「你說過，今晚要和我洞房花燭。」

　　葉柔就是為了氣江辰，隨口一說，哪想到他居然當真了。

　　「誰要和你洞房花燭，回你自己房間去。」

　　江辰不僅不打算離開，還命令智能管家關了燈。

　　黑暗中，男人聲線低沉。

　　「很晚了，快睡吧。」

　　冷色月光流淌進卧室，見說不動他，葉柔抄起抱枕要把他趕下床。

　　剛有動作，忽被人摟住腰拉進懷裡，雙手被結結實實壓住，動彈不得。

　　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

　　葉柔對於一米九的江辰來說實在太過嬌小，寬闊結實的胸膛將她牢牢壓在懷裡，她腦袋枕在江辰胳膊上，形成了一個嚴絲合縫、密不透風的擁抱。

　　葉柔愣住。

　　她從小接受的是精英教育，格外有邊界感。

　　這是葉柔長到這麼大，第一次被擁抱。

　　緊密相貼，不分彼此的擁抱。

　　江辰其實也是第一次。

　　但這種感覺並不賴，軟乎乎的身子填滿他空蕩蕩的懷抱，觸手溫潤滑膩。

　　身體比大腦更早適應了這個擁抱。

　　困意湧上心頭，江辰迷迷糊糊中，下意識吻了一下懷裡人的眉心，這個動作像是做過千百次那般熟練。

　　他吻過後就睡著了。

　　葉柔感受著眉心殘留的觸感，愣愣眨眨眼。

　　牆上時鐘悄無聲息走著，葉柔忽然感受到了久違的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