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7章 常家村22
常飛的後槽牙咬得發酸,菲姐旗袍上暗紅的纏枝蓮紋在他眼前晃成血浪。
老槐樹的影子突然活了,虯結的枝椏探進堂屋,纏住乾爹死不瞑目的屍體。
「鎖進地窖。」他喊人捆菲姐手腕。
菲姐被反剪雙手時突然貼上來,呼出的熱氣噴在他耳後:「小飛,叫常熊下山,告訴他爹死了。」
熱氣噴在耳朵上,潮濕粘膩,常飛一把掐住她脖子,五官猙獰邪氣:「乾爹死了,你要給他陪葬!」
菲姐無所謂聳聳肩膀,紅唇勾著不以為意的笑。
「把她給我帶下去!」常飛嫌惡鬆開手,又道:「去叫人喊常熊下山!」
安靜的小院頓時熱鬧了起來。
常虎眼看去叫常熊下山的人跑出院子,眼皮一跳,趁周圍人亂起來,沒人注意他,偷偷潛進關菲姐的屋子。
——
常虎推開木門的動作很輕,腐壞的木軸還是發出夜梟般的哀鳴。
菲姐被困在房柱上,新燙的捲髮乾枯雜亂。
「你來了。」菲姐的嗓子像砂紙磨過青石闆。
常虎在門口躊躇一下,還是走到了菲姐眼前。
他目光劃過菲姐脖子上被常飛掐住的傷,故作憐惜摸了摸:「疼不疼?」
菲姐腦袋歪了一下,帶著傷的右臉蹭了蹭男人手心,崩開的傷口流出粘稠溫熱的血。
常虎手顫了一下,強忍厭惡才沒有推開女人的臉。
菲姐閉上眼睛,眷戀道:「以前我每次被他打,都是你給我上的葯,你的手真的好暖。」
常虎厭惡賤女人——菲姐這種跟了他爹,還跟他拋媚眼的女人,就在其中。
他強忍著厭惡接近菲姐,給她上藥、噓寒問暖都是為了利用她殺掉他爹。
現在聽她感動的話,常虎隻覺得可笑。
女人果然都是蠢貨,他娘是這樣,菲姐也是這樣。
但現下不是戳穿這一切的時候,他需要菲姐把殺他爹扛下來,別把他交代出來。
常虎指腹輕柔摩挲過菲姐的臉,配合她的話道:「你嫁進來的那天,我還記得,真的很美。」
菲姐忽然擡頭,直勾勾盯著他:「我那天穿的是什麼衣服?」
常虎被她黑的發亮的眼睛看的心頭一跳,移開目光,強裝淡定道:「嫁衣還能是什麼?」
不是紅嫁衣是暗紅色旗袍。
菲姐看著他,隻覺得自己好可笑。
如此浮於表面的深情,她以前是瞎了嗎?怎麼會看不出來呢?
她低下頭,嘴角勾起一個嘲諷的笑。
也或許,她一輩子沒被愛過,才無法分清真情假意。
回想她這短暫的一生,收到的唯一一份關心,居然是那個她不知道姓名的醜女人——問她臉上的傷需不需要上藥。
太可笑了。
菲姐忽然意興闌珊,沒興趣再和他說廢話。
她擡起頭忽然笑了,臉上沒有及時上藥的傷疤,發黑化膿,像是趴在臉上的黑蜈蚣,醜陋不堪。
隻有她的紅唇依舊明艷。
「給我個吻吧,就當可憐我這輩子盡遇上牲口。」
常虎目光瞥過她臉上傷疤,眼中劃過一道極快的厭惡。
但見菲姐臨死前,還以為他愛她,隻覺得好笑。
他強壓下不耐煩,深情道:「好。」
常虎閉上眼的瞬間,菲姐嘴角抽動著向上扯,一個隻有陽光看見的冷笑。
他乾燥的嘴唇吻上她鮮紅的唇。
……
一吻畢,菲姐滿意舔過嘴角,深情道:「你放心,我會對常熊說殺常龍是我一個人乾的,不會把你扯進來。」
常虎狠狠鬆口氣,卻沒有表現出來,故作深情抵住菲姐額頭,「對不起,還有謝謝你。」
菲姐也裝作深情道:「為你,心甘情願。」
「但我閉上嘴,難保其他人不會說。」菲姐提醒他道。
常虎擰眉:「誰?」
「強子啊。」菲姐故作關心,提醒道:「趕緊放他們走,這樣才算徹底穩妥了。」
常虎手掌猛地攥緊。
差點忘了那對狗男女。
「我走了。」
似是對她要死還幫他籌劃很滿意,常虎獎勵般親親菲姐紅唇,舌尖嘗到一些苦味,他隻當是女人唇脂,沒有放在心上。
常虎背對菲姐,狠狠抹了下嘴,擡步往外走。
被他拋在身後的菲姐,忽然出聲問他:「你為什麼要常龍死,真的隻是因為他殺了你娘?」
常虎手摁在門框上,沒有回頭,聲音陰騭。
「因為……我是個野種。」
「轟隆!」
晴天響雷!
菲姐滿意蜷縮回陰影裡,舔了舔已經褪去艷紅的唇——那裡塗著她為常龍準備的毒藥。
原本還在可惜沒用上,現在不可惜了。
常虎,你那麼愛我,怎麼忍心,我一個人上路。
菲姐笑得很冷,鮮紅舌尖勾著有些澀口的毒藥,想著阿福,身子蜷縮進陰影裡——
阿福剛學會走路時,白白嫩嫩的胖娃娃,舉著手慢悠悠走向她,甜甜喊娘。
阿福,娘,對不起你。
——
檐角的風鈴發了瘋的響。
強子透過破舊窗棱向外看,似是意識到什麼,猛地閉上眼睛,喃喃道:「乾爹,對不起。」
沈青梧將他的表現收入眼底,掀起嘴角,勾出一個嘲諷的笑。
為了女人可以捨棄多年養育之恩的乾爹,這樣的人竟然還口口聲稱喜歡,真有夠噁心。
「你真的覺得常虎會放你和我離開?」沈青梧幽幽開口。
強子猛地轉頭看向她。
女人蜷縮在陰影裡,手腕上的麻繩勒出的血痕已經發黑。正午熾熱光線從破舊窗棱裡漏進來,照亮她秀美面龐和滿身猙獰瘀傷。
她擡起頭,往日柔和溫婉的杏眼,黑的人心發亮。
「常虎不會放過我們的。」
強子的手猛地攥緊。
常虎為人,他比沈青梧更清楚,陰森狡詐,常家村的人都知道這一點。
常熊為人霸道,但講義氣,可常虎與哥正相反,他完全就是個小人。
「常飛不是把鑰匙給你了嗎?」沈青梧盯住他褲兜。
強子答應常虎拖住常飛。
常飛來了後,強子對他大吐口水,聲稱後悔了,不該忤逆乾爹。
他說的情真意切,常飛真的信了,冷漠態度有所動搖。
強子抓住他動搖的瞬間,又懊惱稱,他已經徹底惹怒了乾爹,恐怕常叔忌日一過就要死。
常飛是知道乾爹脾氣的,強子的行為等同於背叛,乾爹不會放過強子。
糾結再三,常飛把鑰匙留給了強子,讓他自己找機會逃跑。
沈青梧眼見強子解了拴住腳踝鐵鏈的鎖,從雜貨堆裡翻出帶著銹釘的椅子腿藏在身後,做完這一切,又當作沒有解鎖的模樣,維持原樣站回去。
見他沒有幫自己解開的打算,沈青梧早有預料般譏諷一笑,背在身後的手,繼續用鐵片磨捆住手的麻繩。
隻差一點點了。
……
「砰!」木門被踹開。
常虎帶著笑走進來,「強子,我來履行約定了。」
強子盯著他背在身後的手,沉默不語,眼睜睜看著他靠近。
「我來……」常虎走近,猛地舉起手中的刀,朝著強子胸口狠狠紮下去,獰笑道:「送你們這對狗男女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