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紅紅吼完腦子就清醒了，傻呵呵樂道：「江哥，嫂子恭喜你們。」

　　他說完，全場寂靜。

　　王紅紅覺得氣氛不對擡起頭。

　　這才發現眾人面色並不歡喜，一個塞一個的難看。

　　他抓抓腦袋，茫然道：「這不是好事嗎？」

　　孟關見江哥臉色漆黑，忙把王紅紅拽下來，拽了根黃瓜塞進他嘴裡，「少說話，吃！」

　　王紅紅瞪了他一眼，鬱悶啃著黃瓜，風流桃花眼瞥著桌上的人。

　　他還是不明白，懷孕不是好事嗎？怎麼一個個臉色這麼難看。

　　最先出聲的是周餘慶，他瞪了劉玉堂一眼：「這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劉玉堂感受到嗖嗖射過來的眼刀，忙叫屈道：「不是我不想告訴你們，是小柔不讓我說。」

　　無良師父，再次把葉柔賣了。

　　鄭緻遠也是知道葉柔懷孕的人之一。

　　他臉色難看，是因為想起了莉莉。

　　莉莉便是生下小柔後，自殺身亡。

　　想到這件事，鄭緻遠滿嘴苦澀。

　　他驟然知道常龍拐走鄭莉莉是因為李廣，一時間急火攻心，噴出一口血。

　　當下真的懊悔到恨不得立刻死去。

　　劉玉堂當時在他耳邊說的一句話，讓他勉強維持住了岌岌可危的理智。

　　他說：「你要是死了，小柔怎麼辦！她現在還懷著孩子，不能受刺激。」

　　劉玉堂說的沒錯。

　　老首長去世時，小柔便備受打擊。

　　若他此時離去，小柔一定會懊惱不該跟他說常家村的事，他不能死，至少現在還不能死。

　　雖說沒有死，但其實和死也沒有區別了。

　　他最近這幾天都在做噩夢。

　　夢到莉莉，他寵著長大的寶貝女兒，瘦削蒼白沖他一笑後，弔死在房樑上。

　　這個夢深深折磨著他。

　　他害怕小柔也步上她母親後塵，在生產中出意外，一想到這，他沒有絲毫即將成為外曾祖父的喜悅。

　　除了鄭緻遠，當下就數唐盼夏反應最大。

　　聽到葉柔懷孕，她立刻白了臉。

　　唐盼夏懷過四次孕，前三次是被張春生生生打沒了，最後一次是她狠下心讓葉柔流了。

　　懷孕對她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甚至是一直糾纏她的噩夢。

　　驟然聽到葉柔懷孕，唐盼夏不安大於欣喜。

　　她想到了葉柔幫她流掉的那個孩子。

　　她忽然有些後悔。

　　不是後悔流掉那個孩子，而是後悔不該讓葉柔幫她。

　　萬一，她是說萬一，若是天上有神，將她流掉孩子的罪孽算在葉柔身上怎麼辦。

　　一想到這裡，唐盼夏便坐也坐不住了。

　　懊惱和後悔幾乎壓的她喘不過氣。

　　這一院子的人，個個頭頂冒著黑雲，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當下誰也沒了吃飯的胃口，宴席早早散了。

　　四人出了門，孟關和王紅紅買的小院在另一個方向，早早和周亮夫妻說了拜拜。

　　兩人裹著一身酒氣，唱著亂七八糟的歌走了。

　　他們一走，趙月紅臉上的笑呱嗒一下掉了下去。

　　她面對外人一直表現的很柔弱溫順，但這些日子和周亮相處，摸準了周亮脾氣好，不再隱藏脾氣。

　　「這兩個人你以後少和他們待在一起，這麼大歲數不成家，整日混日子，簡直就像村口的流氓地痞。」

　　周亮瞥她一眼，沒吭聲。

　　趙月紅沒有察覺到不對，繼續給周亮上眼藥。

　　「你和那個江辰到底是怎麼認識的？」

　　「你不是說他是你最好的兄弟嗎？」

　　「說話啊！」趙月紅捅了周亮一下。

　　周亮短促「嗯」了一聲。

　　「他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讓你帶我滾，這是好兄弟乾的事？」

　　趙月紅一想到便恨得牙癢癢。

　　當著那麼多人面，被喊滾，她臉皮本就薄，當下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她越想越委屈，聲音也越來越大：「我也沒說什麼啊，不就是問了一句葉柔為什麼還沒懷孕嗎？他至於那麼大反應嘛！」

　　「你跟著他來了京市，他對你就這個態度。」跟對狗似的隨意。

　　最後一句話，趙月紅沒有說出來，總要為自家男人留點臉面。

　　更讓她生氣的是，她剛笑完葉柔結婚這麼久沒生孩子，王紅紅立刻站起來宣布葉柔懷孕，打了她的臉。

　　「葉柔就是為了故意看我笑話，否則她為什麼早不說晚不說，偏偏這時候說！」

　　趙月紅又想到了那盤子被端走的肉，恨聲道：「這一家子腦袋都有毛病。」

　　平常人家知道懷孕了，高興的恨不得在門口放鞭炮，就他們一家隔路。

　　她嘀嘀咕咕把所有人都抱怨了一遍。

　　說的正起勁，周亮忽然停下了腳步。

　　趙月紅茫然看他：「走啊？停下幹什麼？」

　　月亮從烏雲後跳出來，銀白色光芒照亮大地。

　　趙月紅看清了周亮的臉。

　　周亮白白胖胖從來不冷臉，此時此刻他面無表情，居高臨下看著趙月紅，聲音冰冷：「等生了孩子，你就回昌渡鎮。」

　　趙月紅傻住了。

　　她愣愣看著周亮：「你什麼意思？」

　　周亮冷哼一聲道：「字面意思，既然看不上京市，生完孩子你就回去，我不想委屈了你。」

　　趙月紅沒想到，她隻是隨口抱怨幾句，周亮竟生了讓她回去的想法！

　　她生在重男輕女的家庭，上面還有三個姐姐，她下面還有個弟弟。

　　夾在中間，她是最容易被忽視的那個孩子。

　　小時候有一次，全家人上山撿柴火，最後點人的時候，所有人都忘了她，把她丟在山上凍了好久，險些凍傻了。

　　自那之後，趙月紅便常常抱怨，因為她知道，越沉默越容易被忽視。

　　在這樣的家庭裡，這麼多孩子，爹娘不會主動來關心她，隻有大聲將心裡的不滿說出來，鬧得越厲害，他們才會知道她的委屈。

　　這一招，趙月紅是用慣了的，她也抱怨習慣了。

　　哪怕是高興，也要抱怨幾句。

　　再加上周亮性格不強勢，她愛抱怨的毛病非但沒改，反而越來越嚴重了。

　　但她沒想到，周亮竟然想送她離開！

　　趙月紅忙道：「我就是瞎說的，我沒想走。」

　　周亮是自己相中了趙月紅。

　　他買了自行車到處顯擺，但又騎的歪七扭八，山路不好走，崎嶇不平，他騎的更加艱難，被忽然竄出來的松鼠嚇了一跳，一頭栽進山溝裡，疼的呲牙咧嘴，自行車壓在身上好久沒起來。

　　就是這時，趙月紅出現了。

　　她瘦瘦小小，穿著打補丁的深色不合身褂子，一張臉素白格外清秀。

　　女孩站在山溝上，微風吹動她發梢，清純模樣立刻擊中了周亮的心。

　　趙月紅費勁將他拽起來，汗濕粘膩的手牽在一起，少男少女，春心萌動，周亮臉立刻就紅通了。

　　他找了好久才知道她是河東村的人。

　　當下便讓老娘幫他去提親。

　　即便她家重男輕女，為了她不成器的弟弟要了一大筆彩禮錢，周亮也都咬牙應了。

　　全因他看到了她的不容易，他想把她救出來。

　　也因為覺得她不容易，婚後她幾次和母親吵架，周亮都站在她那邊。

　　但越相處久了，周亮便覺得她越陌生。

　　他好似從沒有看清過她。

　　周亮主意一定，大步離開。

　　趙月紅生怕他真的把自己趕回去，當下什麼都不敢抱怨了，一路追著周亮走，苦苦哀求他打消主意。

　　月光下，兩人身影時而糾纏，時而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