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塵土飛揚，到了吃午飯的時候，工人三三兩兩往這邊來。

　　幹活肯定會弄髒衣服，所以都穿的是家裡最破的棉襖，有媳婦給縫的，疊著一層層補丁。

　　沒有媳婦給縫的，棉襖破開的口子，能看見裡面已經闆結髮黑的棉絮。

　　大冬天幹活，凍得手腳發麻，端著鐵盆領了飯，就地坐下，靠窩窩頭的一點餘溫，暖一暖手，這才緩過來。

　　工地夥食不好也不壞，就是普通的家常炒菜，不放肉少放油，不好吃但工人們吃習慣了。

　　幹了一上午活，餓的肚子發酸，掏出筷子就著窩窩頭，吃了起來。

　　「怎麼連塊肉都沒有。」

　　難得的抱怨聲引得所有人注意，抱怨的是今天才來工地的新人。

　　一個村出來的熟人懟他：「三子，天亮了還做夢呢？」

　　「窩窩頭沒石子都算不錯了，還要肉！」

　　一群人哈哈大笑，一掃幹活的疲態。

　　三子白他們一眼：「你們懂個屁，沒見過不代表沒有。」

　　「我之前待的工地，飯做的可好吃，還有肉，工資一天一結，從不拖欠，老闆可大方！」

　　一群人逐漸安靜下來，聽三子的話，眼中流露出憧憬。

　　「你就吹吧，真有你說的那麼好，你怎麼會來這！」

　　三子被問住，冷哼一聲：「你當我想來啊。」

　　江老闆工地一停工，工人們各回各家。

　　原以為最多三天，工地就會重新開工，但沒有。

　　等了三天又三天，看著工地一點動靜都沒有，三子沒辦法，隻能先去別的工地過渡一下。

　　三子把工地有人受傷導緻工地停工的事說出來。

　　他說完，忽然一個人道：「這別是報紙上說的碰瓷吧！」

　　三子看過去：「什麼碰瓷？」

　　他大字不識一個，自然也不會看報紙。

　　經常炫耀自家兒子是高材生的男人道：「我兒子給我念的報紙上就有這麼一件事。」

　　「一個老頭中暑倒在醫院門口，醫院裡的老醫生撞見把人救了，健健康康回家了，隔天突然擡著老頭去醫院鬧事，要老中醫賠償。」

　　「還有這種事？」

　　「可不，為了錢連良心都不要了。」

　　「我看他們工地受傷的人，也可能是這種，要不然怎麼那麼巧，磚頭砸他腦袋上。」

　　三子連連搖頭，替於文華解釋：「不是，小於不是這種人，江老闆說給他賠償，他都沒要錢，隻說工地存在安全隱患，替我們想，要工地停工排查。」

　　「他要是真貪錢，怎麼可能會這麼說。」

　　眾人心思各異，有些被三子說動，有些更聰明的，則打起了去工地上班的主意。

　　在那幹活不是幹，有福利更好的工地，傻子才不去。

　　——

　　王紅紅一早接到江哥的電話，讓他來工地轉一圈。

　　他開著吉普車，張揚停在工地門口。

　　車一停下，嘩啦一群人圍了上來，全是之前工地幹活的工人。

　　一個個凍得臉色發白耳朵紅彤彤，手塞在袖子裡。

　　「王老闆來了！」

　　「王老闆工地什麼時候再開啊！」

　　「就是啊，這都多少天了。」

　　他們這些人去了其他工地，才想起這個工地的好，王紅紅一出現便迫不及待圍了上來。

　　王紅紅下車，掃一圈，裡面有幾個眼熟的是跟著於文華一起鬧事，上躥下跳要工地停工的人。

　　那幾人被他目光掃到，羞愧低下頭，一個個倒是老實了不少。

　　見情況跟江哥預料的差不多，王紅紅哼笑一聲：「大家放心，工地明天就開工。」

　　圍上來的工人喜笑顏開。

　　「但是……」

　　王紅紅話風一轉：「我們要重新招人。」

　　剛展開的笑被寒風凍在臉上。

　　「為什麼要重新招人啊？」

　　「隻要工地重開，我們都回來，不缺人。」

　　王紅紅照著江哥的話，道：「大家別多想，不是針對你們，也是為了大家的安全著想。」

　　他意味深長道：「畢竟要是在有人受傷，在停工，中間這損失誰也承擔不起不是。」

　　丟下這個大雷，王紅紅將招工啟事掛在牆頭上。

　　工人們臉色難看。

　　因為找招工啟事上寫明了，要熟手，還要上一個工地給的證明信。

　　不附合的人恨聲道：「這麼麻煩，他們一定找不到人，等著吧，到時候會求我們回去。」

　　抱著看好戲的想法，這些工人第二天又來了。

　　但工地熱鬧場景，驚得他們目瞪口呆。

　　竟真的有人拿著介紹信來了，人數還不少！

　　江辰有意建立自己的建築工隊，借著這次機會，招攬了不少能人，算是因禍得福了。

　　他們這邊熱火朝天，李廣看的後槽牙都要咬緊了。

　　於文華被粗暴帶來，黑瘦的像一塊黑炭，腦袋上的傷因為沒去醫院包紮，隱隱有些發炎，皮肉發白。

　　他被一推栽在地上，腦袋磕在李廣皮鞋前。

　　李廣嫌惡後退一步：「江辰工地復工了。」

　　於文華狼狽坐起身，聞言倒沒有多驚訝。

　　他站起身，拍著身上的土道：「李老闆你放心，我能成功一次就能成功第二次，這次一定會讓他的工地徹底停工。」

　　李廣很滿意他的態度。

　　「做好了，我多給你一筆錢。」

　　於文華不吃他畫的大餅，經過這段時間接觸，他算是徹底看透李廣這種人了。

　　能按照約定把該給他的錢給他，他就謝天謝地了。

　　——

　　「江哥，那小子又來了！」

　　王紅紅眼尖掃到於文華，面色一變，如臨大敵。

　　「我去把那小子趕走。」

　　江辰攔住他：「不急，看看他要做什麼。」

　　於文華先是去找了幾個在工地交好的人，不知道說了什麼，但用腳趾頭猜，肯定是在說工地壞話。

　　但幾人似是沒談妥，正排隊等著進工地的幾人，不耐煩推開他。

　　於文華還要說，其中一個脾氣爆的竟拎著拳頭作勢要揍他。

　　王紅紅看的極為滿意，眼見於文華灰頭土臉離開，抱著肚子暢快笑了起來。

　　孟關潑他冷水：「別高興得太早，那小子可不是個會輕易放棄的。」

　　果然第二天，那小子又鬧出幺蛾子了。

　　不愧是敢往自己腦袋上拍闆磚的狠人，他將堪堪癒合的傷口摳開，頂著滿臉血來工地門口哭。

　　王紅紅想把人趕走，被江辰叫住，讓他不要管，由著於文華去折騰。

　　於文華比上班打卡還準時，一連幾天，早上來晚上走，有時候是他一個人來鬧，有時候身邊還帶著四五個比他更小的孩子。

　　他黑瘦，那些孩子也沒有好到哪裡去，看著格外可憐。

　　住在附近的嬸子不知來龍去脈，聽於文華訴苦說工地吃人血饅頭，竟信了。

　　一個個化作正義之士，也跟著於文華來鬧。

　　天天往門口砸爛菜葉子，要不是王紅紅喊人盯著，沒準還有砸大糞的。

　　一時間，工地名聲臭不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