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 公審
這天,報紙上刊登了第二天將會公審槍決犯罪分子的消息。
彼時,池硯輝剛從租住的地震棚出來。
身後還跟著背了個破籮筐的池硯彬。
「哥,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池硯彬沒忍住開了口,「池早那麼討厭我,要是看到我跪下求她,她、她心裡高興,說不準就肯幫忙了?」
池硯輝想了想,卻還是搖頭,「算了,還是我去就行了。早早要是肯原諒咱們,願意幫咱們一把,那我一個人去就夠了。」
「要是不願意……」池硯輝頓了下,「要是不願意,去再多人都沒用。」
「行了,不是要去扒灰撿煤塊和柴火嗎?趕緊去吧,不然晚上就沒得燒了。」
看了眼池硯彬臉上的傷,池硯輝心疼卻也沒辦法,隻能說,「再遇見那些要欺負你的,就躲遠點兒,別跟人打架,也別傻站著讓人揍。」
兄弟倆說完就分開了。
沒捨得坐公交車,池硯輝步行往武裝部走去。
蔣守國是敵特,還有小日子血統的消息傳出來後,他就提著心。
直到前天他正式被紡織廠開除。
沒了工作,房子的兩個月租期眼見也要到了。
池硯輝想去街道找些糊火柴盒的零活,好歹掙點兒錢。
可糊火柴盒也是個人人爭搶的夥計,街道知道他們的身份,一見到他就說讓回去等著,有消息會通知。
實則池硯輝知道,根本就是敷衍他的場面話。
眼見馬上吃住都沒著落了,池硯輝就想著去找一下池早,跟她道個歉,看她能不能幫個忙,哪怕隻幫忙安排個臨時工的工作也好。
然而武裝部還沒到,池硯輝正走著,突然就聽見了旁邊的議論聲。
「活該!這種畜生渣滓,貪污那麼多錢,早就該槍斃了!正好明天周末,我得看看熱鬧去。你去不去?」
「這麼大的熱鬧,咋可能少了我!我瞅瞅,報紙上寫……媽呀,要槍斃的居然有二十幾個人,這也太……」多了吧!
後面三個字沒說完,報紙被一把搶走。
「哎哎,你咋回事?青天白日的,咋還明搶呢!」說話的人當即就不願意了,怒瞪向池硯輝。
池硯輝卻根本聽不到,他急切的往報紙上看去,可當「池錦年」這個名字清晰的進入視野,他最後的一絲僥倖也被碾碎了。
「不、不……」即便之前就猜到可能會是這樣的結果,可當事情真的發生時,池硯輝還是眼前一陣陣發黑,拿報紙的手都開始劇烈顫抖。
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掉頭返回的。
等聽到池硯彬的喊聲,池硯輝才發現,他竟然在冰窖一樣的防震棚裡呆坐了一整天。
「哥,你怎麼了,發什麼呆呢?」池硯彬渾身都凍得僵硬,手臉上也都髒兮兮的。
他取下背上的竹筐,「是不是池早不願意幫忙?我就知道她……」
「硯彬,咱爸,咱爸……」池硯輝乾澀的打斷,聲音像從嗓子裡擠出來的,「咱爸明天要、要被公審槍決了。」
「咚」,破竹筐掉到地上,柴火煤渣倒了一地。
一夜很快過去。
明明是難得的周末,可天才剛剛亮,整個城市就不尋常的躁動起來。
很快,路上就出現了腳步匆忙的身影。
不是一個、兩個,而是成群結隊,絡繹不絕的一群群。
等往前到了郊區,報紙上公布的行刑空地,更是黑壓壓一片,一眼望過去全是趕來看熱鬧的人。
這其中,就有為了搶到好位置能見池錦年最後一面,花錢坐公交趕過來的池硯輝和池硯彬兄弟。
四周的人都在激動又興奮的等待押送犯人的大卡車前來,隻有他們雙眼紅腫,臉色慘白髮青,連身形都搖搖欲墜。
太陽漸漸升起。
有維護秩序的軍人同志到達,然後在氣氛越發激動時,躁動聲從遠處轟然而起。
所有人立刻反應過來,犯人來了。
事實也果然如此。
三輛敞篷大卡車,在人山人海中緩緩開了過來。
隻見,車上有持槍軍人,押著一個個罪犯。
罪犯被反銬著雙手,每人脖子上都掛著一個大牌子,牌子上用大字書寫著他們各自的名字和罪行。
比如敵特蔣守國;貪污犯池錦年;貪官殺人犯祁正;流氓殺人犯祁鈺生等等。
「哥,」池硯彬一把抓住身邊池硯輝的胳膊,聲音抖的不成樣子,「哥、我、那個,那是爸,是爸。」
他死死盯著車上的一人,僅剩的一隻眼睛裡,淚水嘩嘩往下流。
池硯輝自然也看見了,他沒有說話。
不是不想說,他想喊的,哪怕隻喊一聲「爸」,隻讓池錦年聽見了朝他們看過來一眼,也算是見過最後一面了。
可是,池硯輝嘴巴張張合合半天,硬是哽咽和驚懼交加著,隻有嘴形,卻一個字都發不出聲音。
很快,卡車從他們面前開過,停在了由軍人提前隔擋出來的空地上。
然後有大喇叭一個個的公布每一個罪犯的罪行。
每公布一個罪犯,就引得周圍一片大聲唾罵,更有石頭、爛菜葉子啥的紛紛往犯人身上砸過去。
罪行公布完,就會有軍人押著犯人去旁邊的行刑處跪下。
第一個是祁正。
他早沒了以前一市革委會主任的派頭,整個人都狼狽不堪。
然後是他手下一眾人,一個個也面如死灰。
這其中就有祁鈺生。
但祁鈺生和所有人又有不同。
他是今天所有公審槍決的罪犯裡,唯一一個連嘴巴都被堵住的人。
原因很簡單,他知道池早的秘密,上面為防止他亂說話,乾脆就不給他張嘴的機會。
之後是蔣守國。
聽到他有小日子血統,人群瞬間沸騰。
要不是有軍人同志攔著,怕是等不到槍斃,就會被憤怒的人群踩死。
等間諜的罪行公布完,最後是紡織廠一眾貪污犯。
池錦年低垂著頭,耳邊的咒罵,砸在身上的東西,他都全然像感覺不到一般,隻眼神麻木又空洞。
「起來,走!」這時,罪行宣讀完,池錦年被押著往行刑處去。
他行屍般跟著走,雙膝重重砸在地上,以謝罪的姿勢跪下。
膝蓋傳來尖銳的刺痛,池錦年終於從恍惚中回過了些神。
他擡起頭,看著密密麻麻的人群,看著不遠處立正等待執行槍決任務的軍人,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他馬上就要死了。
死就死吧,反正從被抓的那天開始,他就有了心理準備。
可這份讓人作嘔的淡定,在餘光看到人群裡那張熟悉的面孔時,卻瞬間碎成了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