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悠然自得，和這邊的刀光劍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一碗茶喝完了。

　　他咕噥一句：「差不多了吧？」

　　說著，看向了碎片牢籠的方向。

　　這些飛速旋轉，切割的碎片，就像滿是刀片的機器，被困在裡面的人，會遭受千刀萬剮。

　　那是真正的切膚之痛。

　　季桑寧再怎麼有本事，她也是個人，是血肉之軀。

　　哪怕是他，被困在裡面，也難以全身而退。

　　別說一個嬌嫩的少女。

　　「可惜了，自己找死。」

　　碎片旋轉的速度慢了下來。

　　老頭放下茶碗，心中似乎已經預料到了裡面的場景，

　　必然是鮮血四濺，血肉橫飛。

　　季桑寧隻怕已經隻剩下了一具骨架了。

　　鋒利的鏡片終於停下了旋轉，老者也站起了身，眼神冷漠的看著那個方向。

　　突然，他眼神變了變。

　　「不對，」

　　如果季桑寧被千刀萬剮，這些鏡片上必然全是鮮血啊。

　　然而這些碎裂的鏡片，乾淨如新。

　　「嘩啦啦啦……」

　　碎片盡數落在了地上。

　　季桑寧手裡還抓著一把，嘴裡也咬著一塊。

　　頭髮淩亂，氣息急促，模樣看上去有些狼狽。

　　眼神卻看不出半絲頹勢。

　　她吐了嘴裡的碎片，同時張開了手掌。

　　碎片割傷了她的手掌，滿是鮮艷的紅色。

　　但很快，傷口就開始癒合，鮮血也乾涸。

　　「這，這怎麼可能？」

　　「你怎麼會沒事？」

　　老人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再不濟，季桑寧也不可能毫髮無損啊。

　　「你猜？」

　　季桑寧眼神莫名。

　　「你的傷口為何癒合這麼快？」

　　老者眼睛眯了眯，突然發現了更加奇怪的現象。

　　季桑寧的傷口癒合速度，居然肉眼可見！

　　這簡直是現代醫學不可能達到的程度。

　　這樣的體質，豈不是刀槍不入了？

　　季桑寧一腳踢開碎片，向前了幾步。

　　突然腳一踩地面，碎片頓時飛起，勁風吹起臉頰的髮絲。

　　這一次，玻璃碎片居然全部朝著老頭射去。

　　「哼，不說？待我抓到你，一切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老頭好像並不在意這些飛過來的碎片，隻是挑了挑花白的眉毛。

　　顯然，季桑寧這特殊的體質，更是引起了他的興趣。

　　他舔了舔唇，如果他能有這特殊體質，豈不是無敵了？

　　那便將季桑寧抓起來好生研究一下！

　　他擡起了手掌，平平無奇。

　　飛速旋轉著的碎片，卻在到達他面前之際，全部停頓了。

　　彷彿是按下了暫停鍵。

　　「你以為，它們隻是一堆死物嗎？」老者語氣帶著幾分高深莫測，眼神裡的戲謔更深。

　　他承認方才看到季桑寧沒事的時候嚇了一跳。

　　但也僅僅是一會兒。

　　也許是季桑寧身上有什麼保命的寶貝，又或者她隻是得益於那特殊的體質。

　　總之，他不覺得季桑寧會給自己造成什麼危險。

　　「果然如此。」

　　季桑寧卻突然說了這麼一句。

　　老頭兒沒聽到。

　　或者聽到了也不在意。

　　季桑寧，隻是一個擅闖進來的小丫頭，在他這翻不起什麼風浪。

　　下一秒，此地所有的碎片，都好像活了過來。

　　它們像是受到了某種牽引，匯聚在一起。

　　最後組合成了一個龐然大物。

　　佇立在老者的身後。

　　刺目的光芒炫得人眼睛生疼，季桑寧忍住流淚的感覺，仔細觀摩了眼前的巨大式神。

　　這是一個通體由鏡子組成的東西，在白日裡尤其炫目。

　　足足有三層樓那麼高，有四隻腳，頭顱呈六邊形。

　　中間兩隻眼睛是血紅色的。

　　一條漆黑的舌頭垂到頭下。

　　看起來格外怪異。

　　它看起來好像是一個由鏡子雕刻而成的雕像。

　　但若是真的把它當成雕像，必然會死得很慘。

　　因為，它張開的大嘴裡，正在流出某種未知的黏液……

　　「它叫鏡獸，是我的式神，我有且隻有這麼一個式神，如果你能打敗它，我自然也無法阻攔你過這第六個堂口。」

　　一般來說，陰陽師都會有好幾個式神。

　　卻並不意味著式神越多越強。

　　像這種隻有一個式神的，說明已經進化到無與倫比的境界。

　　更加難纏，也更加危險。

　　老頭頭上被鏡獸滴滿了黏液，他伸手摸了一把，五指張開，鏡面反射之下，黏液在五指之間拉絲，延長。

　　但他不覺得噁心，淡定掏出手帕將手上的黏液擦乾淨。

　　老臉上一瞬間揚起詭譎笑容：「當然，這是不可能的事……它已經餓了很久了，相信，你能餵飽它。」

　　在老頭話落下的瞬間，鏡獸口中流出更多的黏液。

　　彷彿真的餓極了。

　　「去吧乖乖，咬碎她……」

　　老頭輕輕拍了拍鏡獸的身子，呢喃一般。

　　而季桑寧在某一瞬間，後背爬上一股寒意。

　　好像四面八方都有人在盯著她。

　　但仔細看又什麼都沒有。

　　回頭之時，鏡獸已然撲了過來。

　　明明是鏡子組成的式神，季桑寧卻彷彿聞到它嘴裡的腥臭味。

　　以及一股別的味道。

　　或者說，那是一種感覺，令人不舒服的感覺。

　　可現在容不得季桑寧多想，鏡獸已經到達了面前。

　　季桑寧渾身力氣匯聚於桃木劍之上，閃電閃爍，雷弧的響聲噼裡啪啦。

　　然後狠狠刺進撲來的爪子上面。

　　爪子依然是鏡片組成的。

　　一劍捅去，鏡面碎裂，雷電順著破裂的地方鑽入鏡獸身體，隻聽到一陣鞭炮炸裂的聲音。

　　鏡獸的腳上冒出肉眼可見的紫色電弧，伴隨滾滾濃煙。

　　鏡獸的痛覺似乎更加敏銳，耳邊聽到它尖鳴一聲，身體迅速往後退去，然後跌坐在地上。

　　那雙血紅的眼睛裡，肉眼可見的憤怒與殺意。

　　嘴角流出了更多的黏液。

　　老頭皺了皺眉。

　　冷哼了一聲：「果然有點本事。」

　　那力量居然是帶電的。

　　有點奇怪。

　　莫非，那就是傳說中的神力嗎？

　　如果真是，那也不過如此嘛。

　　不過老頭顯然猜錯了，神力這東西，季桑寧可不會隨意動用了。

　　用一次少一次。

　　除非到平行世界把心臟找回來，才能不被死亡陰影籠罩。

　　鏡獸痛苦過後，又站了起來。

　　不過這一次，它似乎要來真格的了。

　　地上的碎片又一次飛了起來，貼在式神的腳上。

　　頃刻之間，式神又已經變成了方才完好無損的模樣。

　　季桑寧的眉頭突然緊緊皺了起來。

　　如果是這樣，豈不是意味著式神不死不滅？

　　不管怎麼打碎它，它都能重新長好。

　　畢竟它本身就是由鏡子的碎片組成。

　　這就有點玩賴了。

　　除非季桑寧徹底把它打成灰燼！

　　季桑寧剛有想法，眼前突然一花，瞳孔裡彷彿閃過了萬花筒一樣。

　　驚訝的情緒在臉上浮現。

　　這式神是由數以萬計的鏡子碎片組成。

　　不管怎麼打碎它，它都能重組。

　　而此刻，令人震撼的是，它的每一片鏡片上，浮現出來的，都是一張張人臉……

　　他們彷彿是被困在了鏡子裡面，臉上都是驚恐，不甘，烏黑的眼眶，彷彿無數個日夜裡，他們都在那暗無天日的鏡子裡怒吼。

　　他們的指甲在抓著鏡子，卻無論如何都抓不破，指甲蓋已經完全翻起。

　　血淋淋的。

　　此刻，那一雙雙滿是怨恨的眼睛，竟然直愣愣地盯著季桑寧。

　　這些人，都被封印在一片片鏡片之中。

　　繞是季桑寧見過不少恐怖詭異的場景，卻也對眼前的畫面，產生了強烈的不適感。

　　「我說了，鏡獸什麼都吃的，你，也是它的食物，然後會變成碎片中的一個。」

　　「我倒是蠻想看到那個畫面的，哈哈哈哈哈。」

　　老頭髮出一聲得意的笑聲，死死看著季桑寧，想從季桑寧臉上看到驚恐的情緒。

　　可是，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