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伴生

　　同樣適應地下城生活的還有江碧玉和白素素。

　　她們倆在知曉天災滅世的信息時心有不快，但顧瑾接下來的話，像炸雷一樣，炸得兩人神魂激蕩。

　　兩人回到房間，冷靜下來後驀然發現自己的想法有失偏頗。

　　想當初為加入李家，她們謹小慎微，可真正生活在一起後，隨著時間的流逝，卻漸漸習慣了對方的好，也漸漸將對方的付出當成理所當然！

　　如果李家人真的排外，就不會帶她們進地下城，之所以心裡不舒服，不過是當時隻考慮到自己的利益，卻將對方的付出視若無睹。

　　日復一日的柴米油鹽醬醋茶，會改變一個人的心性。

　　而酒色財氣，功名利祿，生老病死，每遇到其中的一個節點，也會讓人的心性發生變化。

　　至於那些敏銳又智慧的人，他們能從一句話，一首詩，或者他人的告誡得到感悟，從而改變自己的言行舉止，進而改變以後的人生。

　　人是會變的。

　　人是多變的！

　　正因為如此，初心不變才難得。

　　江碧玉和白素素驚覺到自身的變化後，有懊惱也有警醒。

　　懊惱好日子過久了，被歲月抹去了該有的警惕。

　　警覺到人與人相處久了，慢慢地會不自覺計較長短，隻顧自己得失。

　　兩人本就是聰明人，念頭轉過來後，隻覺得後怕不已。

　　顧瑾表示理解。

　　正是關係親密，很多朋友和夫妻才會更在意對方的態度，而後因為種種雙方互生嫌隙越走越遠甚至反目成仇。

　　因為自私，是人類伴生的一種品質。

　　在某些情況下，很多人都會下意識維護自己的利益，無關其他。

　　江碧玉和白素素覺得李家人沒有將她們看成一個團體，從本質上來講是感受到生存受到威脅。

　　當人在面臨危險時，會向親近的人滋生抱怨，責備等情緒，試圖引起對方的注意力和愧疚的心理以此達到最終想要的結果。

　　但這種刻在基因裡的習性，可以通過意識的分析和決策做出正確判斷。

　　像這種伴生的品質，還有其它。

　　貪，嗔，癡，慢，疑。1

　　它們的品性，也都在影響著人類的每一個念頭。

　　順從它們，是生物的本能，是「本我」。

　　但當一個人的思想達到一定高度時，便能時時刻刻察覺到自己心中升起的是正念還是邪念，然後去掌控它，超越它。

　　隻有正視自己內心，做到「超我」，才算真正掌控住自己的生命。2

　　人無完人，每個人的念頭仿若流星，一秒閃過三千光。

　　那些念頭，有好有壞，君子論跡不論心，江碧玉和白素素能這麼快反應過來，顧瑾很欣慰。

　　隻是，她們的問題解決了，木三娘是個難題。

　　這兩日，她日日以淚洗面，江碧玉是勸也勸不動，陪著一起唉聲嘆氣。

　　顧瑾見實在瞞不過，隻能將江川留下的最後一封信交給她。

　　木三娘其實早就覺得不對勁，但她一直在欺騙自己，隻要還能收到兒子的信件，那兒子就還活著。

　　此刻，她望著信中的字跡，眼淚止不住往下流。

　　江碧玉也哭得不能自已。

　　江川知道自己的離去會讓娘親和妹妹痛不欲生，為此，他在信中特意表明自己的願望是走遍世界的每一個角落，看遍世間所有美好的景觀，他希望娘親和妹妹能當他的眼睛，代替他完成他未完成的願望……

　　木三娘將信看了又看，直到每一個字都深深刻在她心中，才邊哭邊將信紙小心翼翼摺疊。

　　她知道自家大兒的願望一直是光耀江家門楣，他隻是想要自己和小玉好好活著，才特意寫下的願望。

　　江碧玉望著哭得快要暈厥的娘親，顧不得傷心將信件從她手中奪下：「娘，莫哭了，哥哥要是知道，他該心疼了。」

　　聽聽到閨女的勸解，木三娘喃喃著：「是啊……不能哭……川兒知曉……該心疼了。」

　　屋內的哭聲逐漸消失。

　　站在門外的顧瑾和李忠義才放下心來。

　　每個人的坎，都得自己過。

　　木三娘和江碧玉，她們也隻能靠自己才能度過這個難關，別人無法相幫。

　　進入地下城第三日。

　　坎水殿來了一行官員。

　　他們頒布了兩則法令。

　　一則法令，是讓坎水殿的家族自行組隊。

　　組隊的規則是五個家族為一隊，其中必須要有一個家族擁有玄鐵令牌。

　　如果找不到玄鐵令牌的家族組隊，那就隻能單兵作戰。

　　另外一則法令，是朝廷給出準確離開地下城的時間，讓缺糧的家族上報缺糧的缺口，由專門的統籌官記錄數字，到時候從之前運走的物資中扣除。

　　兩條法令頒布後，生活坎水殿中的人莫名其妙都開始焦慮起來。

　　幸好這些人是經過晏殊挑選過的，大家相處得還算和和氣氣，並沒有尋釁滋事之徒。

　　他們奔走相告，都想和擁有玄鐵令牌的家族組隊。

　　顧瑾成為了香餑餑。

　　雲禎和伊利亞特自然而然成為最先加入的家族。

　　還有兩個家族，顧瑾斟酌很久才選定。

　　一家是蠶城趙家，他們之前以養蠶為生，善織布。

　　一家是偲城彭家，他們之前以打鐵為生，善造工具。

　　末日後，衣，食，住，行都要兼顧。

　　有他們加入，整支隊伍的實力會更強。

　　等待。

　　本就是一件令人煎熬的事情。

　　所有人的心情，隨著時間一點一滴流逝更加焦灼起來。

　　進入地下城第十四日。

　　顧瑾醒來後發現周圍寂然無聲。

　　團隊中的所有人，包括生活在大殿中的人，他們都靜靜地坐著，臉上一片木然。

　　當頭頂上懸著的那一把死亡鐮刀始終不落下時，當拉在心中的那一根弦始終繃緊時，人會陷入一種極其怪異的狀態。

　　一種是，累了，毀滅吧！

　　一種是，扶我起來，我還能再與天鬥！

　　這兩種極端情緒同時存在，讓人處於一種亢奮卻又平靜的詭異中。

　　在這些日子裡，顧瑾推演過無數次，卻始終猜不準天災會以什麼形式降臨……

　　她也有一種在等靴子落地的焦慮情緒。

　　沙漏的沙子持續流動，就在眾人因為長期處於黑暗精神逐漸萎靡時，有人聞到一種很奇怪的味道。

　　忽如其來的動靜，讓寂然無聲的地下庇護所像是油鍋裡滴入一滴水，瞬間炸了起來。

　　「你們聞到到了嗎？好像是什麼東西燒焦了？」

　　「我聞到了，是的，是東西燒焦的味道。」

　　「是地面上起了火災嗎？」

　　所有人互相詢問，卻都不能確定答案。

　　顧瑾用力扇動鼻翼。

　　這種味道很奇怪。

　　似乎在哪裡聞到過！

　　想起來了。

　　——是屍體燒焦的味道。

　　剎那間，她腦海裡閃過一絲念頭。

　　天災難道真的是隕石降臨，然後造成了火災！

　　可如果是隕石撞擊，地下城為什麼沒有感受到震動？

　　顧瑾想得出神，李仁勇悄悄走到自家外甥女身旁，小聲詢問：「瑾兒，像不像屍體燒焦的味道？」

　　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慮，顧瑾肯定回道：「就是屍體燒焦混合草木燃燒的味道。」

　　李仁勇頓時緊張兮兮：「天災降臨了？？」

　　顧瑾望著不遠處的沙漏，點點頭：「看時間，應該是。」

　　坎水殿也有一個沙漏。

　　沙漏旁還有一個專門記錄時間的士兵。

　　現在，他記錄在紙張上的時間，正是天災降臨的時間。

　　不過。

　　他們現在並不能離開地下城。

　　他們還需要等十天。

　　十天後，才是官府指定離開地下城的日子。

　　似是彈指一揮間，又似度過一萬年。

　　在萬眾期待下，漫長的十天終於過去。

　　他們終於要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