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個人。

　　四輛跑車，除了溫璨的改裝法拉利，别的都是兩座的，那些金光閃閃的牌子在咖啡店門前整整齊齊排着隊。

　　而葉空掃了一眼，問：“你們誰走路來的？”

　　曲霧默默舉手：“我坐地鐵過來的。”

　　“……”

　　“我家車庫的車昨天都送去保養了，唯一留着的一輛被我媽開去上班了。”曲霧舉手投降，“絕對不是故意的。”

　　葉空：……

　　·

　　熟悉的畫面再度上演。

　　四輛超跑風馳電掣地駛出了玉山大。

　　盛夏已經熱烈地降臨了，幾個愛浪的司機都老老實實關上了敞篷。

　　法拉利内響起一個歡快的聲音。

　　“法拉利法拉利，法拉利的司機先生還沒看我們規劃好的行進路線吧？你最好先看一眼哦，這麼熱的天我們打算走一條比較涼快的路。”

　　司機先生轉頭看了眼對講機，然後點開手機群聊，把林心舟發送的地圖點開，随後地圖的全息投影自動出現在前窗，一目了然的同時還絲毫不影響視野。

　　後座上兩個總眼神各自發生了一點變化。

　　随後先開口的是塗晚：“星飛的技術已經這麼成熟了？不知道溫總有沒有向外展開合作的意願呢？”

　　“會有消息的。”溫璨淡淡道。

　　誰都聽得出他不想談，塗晚便自然而然停住了往下問的意思。

　　轉頭對上了葉空看來的視線，塗總頓時微微一僵，挑眉露出個微笑，拎了拎自己的包：“我帶了糖果，你要吃嗎？”

　　葉空：……

　　葉空瞧着她，眼神古怪：“你為什麼也在車上？”

　　一旁的葉亭初用眼角瞥了塗晚一眼，笑了一下：“是啊，我的車給曲霧開了，倒是不知道塗總為什麼放着周少爺一個人開車，自己卻非要來這邊擠。”

　　“我是不死妖的粉絲啊，粉絲當然要抓住一切能靠近偶像的機會咯。”塗晚相當坦然地攤了攤手，“從這一點來說，葉總和我應該差不多吧？不過我覺得我有一點一定比葉總好——我的父母都很支持我的這次出行，他們不會對我造成任何妨礙，倒是葉總……不知道能不能保證，你的家人不會對葉空造成任何妨礙呢？”

　　葉亭初：……

　　塗晚随手從包裡掏出一顆糖，剝開糖紙連着一起遞向葉空，同時若無其事道：“出行的時候應該遇到了一些阻礙吧？葉總也不容易。”

　　葉亭初：……

　　完全說準了。

　　·

　　“亭初！”

　　被方思婉叫住的時候，葉亭初當然停下了，轉頭投去很平常的目光，對上的卻是一雙填滿哀求的眼睛。

　　“你最近是不是和小空走得近？你們關系變好了，對不對？”

　　寬敞華麗的大廳裡，方思婉一步步走向她，表情充滿可憐的渴望，可走來的步子卻很堅定。

　　“我都看到了，你去了小空的簽售會，她給你簽名了，對不對？！”

　　“……對。”葉亭初表情不動，看着已經走到她面前來的母親看着她猛地握住她的手，臉上露出欣喜的表情。

　　“亭初，既然你妹妹已經願意讓你靠近了，是不是說明她已經不再對我們生氣了？你把日程空出來，是不是為了去見小空的，媽媽想和你一起去，我想見見她，好不好？”

　　“……”葉亭初緩緩把自己的手抽出來，反手把方思婉的兩隻手一起握住，微微用力，聲音也提高了些，“媽！我跟你說過，如果你真的想讓自己過得輕松點的話就不要再對葉空……”

　　“我知道！我知道我做錯了！可我會改的呀！我已經改了呀！我已經任由葉寶珠和她媽去坐牢了！我會改的！”

　　眼淚一下從方思婉臉上淌下來，她甩開葉亭初的手，哭得很傷心：“你讓我不要再關注小空，你讓我不要再對她有所期待？我怎麼能？我怎麼可以！我平白無故就丢了一個女兒啊！那也是我辛辛苦苦懷胎十月生下來的！你要我從此以後都當做沒有生過她嗎？！我怎麼做得到！”

　　歇斯底裡的高聲很快引來了樓上的葉海川，他匆匆下樓扶住搖搖欲墜的方思婉，方思婉卻看也不看她，繼續上前重新拽住葉亭初：“亭初，亭初，也許是你把小空想得太絕情了，她現在不是變了嗎？她的性格比以前溫和了不是嗎？她甚至會開簽售會了，她或許願意重新給我們一次機會呢？亭初，你讓媽媽跟你一起去，好不好？我就見見她，和她說幾句話，如果她不樂意的話我立刻離開？”

　　“……”

　　葉亭初沉默許久，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擡頭看向沉默的葉海川。

　　父女倆彼此對視，眼中有相似的打量和更複雜的情緒。

　　“你看你爸做什麼？”方思婉敏銳道，“他不讓我去嗎？”

　　“不……我隻是在想，爸爸應該比你更了解葉空，所以，他從未對我提出過這種要求，也從未試圖私自接近葉空。”

　　“……你什麼意思？”

　　“您是獨立的人，我無法阻止您去靠近您親生的孩子，可您不能通過我作為橋梁。”葉亭初再一次推開她的手，“我的意思是，我不能帶您去見她，而就算您以後親自去找了她，也千萬不要在她面前提起我，因為我也絕不會在她面前提起您的。”

　　“……葉亭初，你，”方思婉露出個荒謬的笑來，“你居然這麼跟我說話？你是不想認我這個媽媽了嗎？”

　　“怎麼可能？”葉亭初微微歎了口氣，“在生我養我愛我的父母面前，我無論如何也做不出棄你們而選我妹妹的選擇。”

　　“那你就不能在她面前為你媽多說點好話嗎？！”方思婉看起來快瘋了，“你就不希望看見我們一家團聚，所有人都好好的嗎？！”

　　“我做夢都想，可這個機會早就被您……”她視線掃過葉海川，“被你們，徹底毀掉了。”

　　葉亭初看了眼樓上的方向。

　　那裡正站着個顯然是剛起床的葉臻，戴着兜帽靠在欄杆上冷冷俯視下方。

　　葉亭初收回視線，對上方思婉“那你還不帶我去見她”的怒視表情，幾分無奈幾分頹廢前所未有地從她身上冒出來。

　　因為類似事情已經發生過不少次，葉亭初突然産生了一種不知道該怎麼說的感覺，她把手揣進兜裡，舔了舔嘴唇，語氣變得有點無所謂：“媽，我也是很不容易才能重新靠近她的，而她能不再每次都趕我走，對我來說已經是非常非常讓我心懷僥幸甚至受寵若驚的事了，我以後也打算一直這樣懷着走鋼絲的心情去靠近我妹妹，我不想有任何人破壞這種未來，你明白嗎？”

　　“……我明白。”方思婉深吸一口氣，“所以我讓你帶上我，我也可以像你一樣做的！”

　　葉亭初擡手抓了把頭發，原本好好披着的卷發一下亂了很多，顯得她人也跟着躁了幾分：“你可以去，但你不能跟着我去，我不想讓她覺得我好像在自願變成你們之間的橋梁。”

　　“……葉亭初！”方思婉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你怎麼會變得這麼自私？！你難道根本就不想我跟她關系變好嗎？你妹妹這樣明明有父有母卻不能回家是你願意看到的嗎？！”

　　“我比誰都更希望她有爸爸有媽媽有姐姐有哥哥！”葉亭初陡然擡高了聲音，“可你們不是把她弄丢了嗎？！還搞了個垃圾在家裡如珠如寶地寵了這麼多年！”

　　“那是我願意的嗎？！我難道不是受害者？！”

　　“是！你是受害者，可葉空也是受害者！”

　　“所以我想補償她！所以我想彌補這失去的二十年！”方思婉又哭了起來，“我已經等了很久了，我這些日子一直好好吃藥好好看病，我一直在控制自己，因為你們所有人都告訴我不能擅自接近她，我已經很努力在忍耐了！我難道不可憐嗎？是我自己想要撿個假的回來養的嗎？！我養了二十年的親女兒突然變得狸貓了，我一時間反應不過來不行嗎？我是媽媽，我是媽媽啊！”

　　她哭得聲嘶力竭：“你知道什麼是媽媽嗎？媽媽就是付出愛的時候會不遺餘力，我那樣愛了葉寶珠二十年，怎麼能在一兩個月内說不愛就不愛了——我知道那原本是該屬于小空的愛，可你們就不能多給我一些時間嗎？我會想過來的！”

　　方思婉搖搖欲墜地屈身蹲下，擡手捂住了臉：“我會想過來的！”

　　葉海川靜靜看着她，片刻後才邁步上前，拍了拍她的背，輕聲念了聲“阿婉”，然後轉頭看向葉亭初：“你……”

　　葉亭初眼神一動，就聽他說：“你帶她去見見小空。”

　　葉亭初：……

　　“葉總，您恐怕不能命令我。”

　　對着方思婉葉亭初還能比較耐心，對着葉海川她就立刻露出了一個似有若無的冷笑。

　　她視線重新落到還在哭泣的方思婉身上：“媽，讓你從此放棄對葉空的期待，真的是為了你好——因為我确定，她絕不會對你們有任何動搖。”

　　“可你……”

　　“姐姐和媽媽是不一樣的。”葉亭初看着方思婉猛然擡起的眼睛，“何況，我現在還沒有成為她的姐姐，當然，我也并不是很在乎這個。”

　　昨天簽售會才特意寫了張“姐姐我愛你”小紙條的人冷冷淡淡的這麼說：“老實說，站在你們任何人的角度我都會覺得可以理解，但現實情況是，葉空所經曆的孤獨和痛苦更加漫長，即便你認為那并不是你的錯，你也的确是受害者之一，可她獨自在孤兒院度過二十年的時候你是快樂的，所以，她有不理解你，也有不原諒你的資格。”

　　“你如果真的愛她，就尊重她的選擇，不要打擾她。”

　　葉亭初淡淡道：“如果你非得這麼做，那也請一定不要打着我的幌子，更不要提起我——看在我們是母女的份兒上。”

　　葉總就這麼轉身走了。

　　方思婉站在原地呆呆看着她的背影，好久才喃喃道：“你說，如果不是有生養之恩卡在這裡，亭初是不是會毫不猶豫地抛棄我們，選擇小空？”

　　葉海川沉默良久，答非所問：“你應該高興，你的小女兒的确是個非常有魅力的人。”

　　“可她根本就不承認她是我的小女兒。”

　　方思婉呆呆地說：“我真的就錯得那麼徹底，那麼不可原諒嗎？”

　　葉海川将她攬入懷中，輕撫背脊：“有時候父母和子女也是講究緣分的，其實如果換一個人或許就不會這樣了，但你的小女兒……她是葉空，她太特别了。”

　　“至少我們還能看到她的消息。”葉海川長歎一聲，“比起見不到也摸不着已經好很多了，不是嗎？”

　　方思婉聞言哭得更大聲了：“難道我就要一輩子在網上看她嗎？明明是我的孩子……”

　　“……如果你願意，我們也可以去當她的粉絲，全副武裝，不被發現的話，應該也能在線下看吧。”

　　在樓上兒子不可置信的視線裡，葉海川面不改色：“你不是也看見了，昨天那場簽售會，現場好多人，我們如果潛伏在裡面的話，大概……”

　　聽到一切的葉臻，轉頭就把聽來的情報發給了他姐。

　　·

　　【爸說要帶媽去當葉空的私生粉！】

　　——

　　手機裡還藏着這條短信的葉總，面對塗晚的陰陽怪氣沒能及時回應，于是敗下陣來。

　　塗晚微微一笑，乘勝追擊：“我說葉總，以後應該不會發生我們玩着玩着，方阿姨突然出現的畫面吧？”

　　葉亭初：……

　　一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葉總第一次在心裡狠狠罵了一句“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