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

　　又是一個陰天。

　　即便再如何不願意知道不死妖的消息，但畢竟花葉工作室入駐星飛大樓不是一件小事，這背後所代表的意義讓溫璨根本沒辦法逃開下屬彙報上來的相關消息——比如，今天是不死妖的最後交稿期。

　　如果錯過今天，就代表下一期的花葉将會再次登錄不死妖的斷更道歉留言，而在工作室已經入駐星飛的情況下，溫璨不得不擔心他們公司會被憤怒黑化的漫迷圍攻——本來傳出消息後，大樓底下就多了一些探頭探腦的小報記者，甚至還有一些漫無目的遊蕩着隻為了碰運氣想偶然抓住不死妖本人的漫迷——他們甚至不知道不死妖長什麼樣子，高矮胖瘦都不知道。

　　這樣的狂熱比起追星族來也不遑多讓了。

　　而為了這一點，再加上本來也攢着一些會還沒開，溫璨便幹脆選擇了今天來公司。

　　反正花葉的作者幾乎全都采用郵寄的方式來交稿，其中也包括不死妖，因此他并不擔心會發生如江叙所說的偶遇——退一萬步來說，就算她真的破天荒親自來交稿，她又沒有能刷開電梯的專用卡。

　　他們絕無可能會偶遇。

　　把車停在車庫，全副武裝的下車後，溫璨用卡刷開那個專屬電梯。

　　電梯門緩緩合攏，上升。

　　溫璨垂着眼，腦子裡正在清理今天會議上要解決的事，以及需要他去驗收的研究部門成果。

　　順手要把頭上帽子取下來的時候，他突然感到電梯緩緩停下了。

　　溫璨：……

　　下意識停住要取帽子的手，男人擡起頭，看到了顯示屏上清晰的“1”。

　　在一樓停了？難道是江叙又來了？他最近怎麼老往這邊跑……

　　正這麼想着，緩緩敞開的電梯門外，出現了一個完全陌生的身影。

　　視線落出去的時候，首先映入直覺的是這人比他矮一個頭還要多，肯定不是江叙……

　　接着，他就看到了一件黑色并且畫滿了抽象塗鴉的巨大羽絨服，拉鍊合攏，連接起斜挂在塗鴉中的一行花裡胡哨的大字——“老子就是不死妖”。

　　“不死妖”三個字上還有個大骷髅的lOgO。

　　看到這裡已經心裡一沉了，視線再往上，就是從黑色毛線帽下淩亂支棱出來的枯草般的綠色長發，還有一張遮擋住大半張臉的寫着“我是你爹”的口罩和反光的大黑框眼鏡。

　　溫璨：……

　　這下心情是徹底跌落谷底。

　　還伴随着隐隐的、不願承認的幻滅感。

　　可張開口，還心懷僥幸的問話自然而然的就從嘴巴裡出去了：“你是花葉的普通員工？是誰給你的這張卡？”

　　——是的，花葉的普通員工也可能會這樣打扮，那本來就是一群死宅，而且多半都是不死妖的狂熱粉，至于卡……卡是因為……

　　不等他混亂的思緒有個結果，電梯外的人沉默着把手從衣兜裡拿出來，反手對着自己衣服上那串巨大的塗鴉一劃——動作裡充滿了“你是瞎子嗎？我都明晃晃寫在這裡了”的超強攻擊性。

　　溫璨：……

　　徹底失去希望的溫總隻能眼睜睜看着這個看起來完全就是中二病超晚期的人揣着卡從外面大搖大擺走進來。

　　電梯緩緩合攏，令人窒息的沉默漸漸堆滿整個電梯廂。

　　溫璨竭力想讓自己不去看那個人，可那從帽子底下露出來的大把綠色實在是太顯眼了，他隻要睜着眼就無論如何都能感受到那強烈的存在感。

　　電梯上升，他一路忍到七樓，還是忍不住開了口：“卡是誰給你的？”

　　“……”

　　疑似不死妖的女人這才轉頭看了他一眼。

　　鏡片反光嚴重，讓他隻能在一片倒影中隐約看見一點瞳孔蒙着的淺光。

　　随後她一言不發地扭回頭去，開始低頭玩手機。

　　溫璨：？？？

　　那天在直播裡看着也沒這麼不正常啊？難道是江叙開了什麼濾鏡？

　　就在他以為這人要無視他到底充分展現自己的沒禮貌時，一隻手機屏幕突然唰的一下出現在他面前。

　　面不改色其實被吓了一跳的溫璨：……

　　空白的備忘錄上顯示着兩個字：江總

　　果然是江叙那個傻逼給的……但馬上，他就被别的東西吸引了注意力。

　　她的手指從屏幕邊緣露出來，那天還幹幹淨淨的指甲，這會兒同樣被畫滿了塗鴉，露出來的大拇指和食指中指連起來正是“我是不”。

　　溫璨：……

　　看不到的兩個字不會是“死”和“妖”吧？

　　甚至就連手機殼也很誇張。

　　溫璨着實是難以忍受，再度不死心的發聲：“你真的是不死妖？是不是冒充的？”

　　不對，問題在于……

　　“你為什麼不說話？”他語調低冷，卻壓抑着一絲古怪而激烈的情緒起伏，“你不會說話嗎？”

　　手機被收回，按了幾下又舉到他面前。

　　——“重感冒，嗓子啞了”

　　完了她還嘗試着發出兩個幹澀得簡直如同磨砂紙的聲音，光是聽一聽就難受得讓人想跳樓。

　　溫璨立刻道：“好了感冒了就别說話了。”

　　他有些不想面對——不，不是有些，是完全不想面對。

　　直到此刻這種徹底幻滅的情緒無可抑制的上浮，他才意識到，原來自己也曾愛屋及烏的，短暫成為過不死妖的粉絲。

　　雖然沒有刻意想象，但無論如何，都是上次在直播裡所見的那個樸素全身黑，更符合他對一個低調的天才漫畫家的想象。

　　而眼前這個，染着綠發做着美甲還穿着塗鴉大棉襖，一看就抽象得不能再抽象的奇葩……

　　數字跳動到了十一樓。

　　溫璨閉了閉眼，語調平靜道：“你這樣打扮過來，是想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不死妖嗎？”

　　手機又舉了起來。

　　-反正也會有很多人問，我不想一個個回答，幹脆把答案印在身上，不是很方便嗎？

　　溫璨：……

　　“你話還挺多的。”

　　-嘴巴說不了，打字就會變快。

　　“但我建議你還是不要這麼高調，會引起騷亂的。”

　　-我總要習慣，因為我天生就是風暴中心。

　　溫璨：……

　　“消息傳出去還會有人在樓下圍堵你，你真的今天就準備好要面對記者的長槍短炮了嗎？說不定會有人把你的口罩扯下來。”

　　-可你不能控制你的員工不洩密嗎？

　　溫璨一愣。

　　沒來及反應，又一條文字出現在他眼前。

　　-你可是星飛的老闆。

　　溫璨：……

　　再多不可言說的複雜心情都在瞬間冷卻褪去，帽檐下男人的表情急劇降溫，眼皮半垂下來遮住一半的瞳仁，垂落的目光也因此冷得徹骨，極具攻擊性地釘在了不死妖那撮綠發上。

　　“你怎麼知道我是老闆？”他毫無笑意的笑了一聲，“這台電梯還有股東可以上來，而星飛的股東也有很多是保密的——不死妖小姐是怎麼猜到我是老闆的？”

　　片刻後，手機被舉起來。

　　-請叫我不死妖大大。

　　-或者大人。

　　溫璨：……

　　第一次對一個陌生人産生了罵髒話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