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宴終散場。

　　大多數客人——尤其是娛樂圈那些大明星，離開時都紅光滿面仿佛喝多了酒。

　　即便出去的時候街道上的鏡頭較入場時少了一大半，也不能影響他們現場吃到爆炸大瓜的好心情——事實證明，一個足夠勁爆的八卦可以成為任何人的心情解藥，服下後短時間内一定藥到病除。

　　【他們步伐都透着輕快】——娛記在新聞裡這樣寫到。

　　【這場盛會已經載入史冊，即便時過境遷也依舊會成為繞不開的爆點新聞】

　　【各大論壇各大網站都在對這場直播進行切片式分析，這注定會成為一場屬于千千萬萬人共享的盛宴】

　　……

　　手機屏幕的熒光照亮少女半張臉。

　　她靠在落地窗邊，腳下是銀色的車流，遠處是燈火通明的城市。

　　這裡很安靜，但隔着一堵牆，卻隐約能聽見董事長辦公室傳來隐約的吵嚷聲。

　　“你怎麼還在溫氏？”

　　耳機裡是某人納悶的發問。

　　葉空沒答，手指有節奏地滑動屏幕。

　　微博上有關此事的評論一秒就能新增兩百條，無數人的思想、看法、争論，洪流般湧現在手機裡，熒熒的光映着她漆黑的瞳孔，卻有種與這熱鬧現象完全相反的冷寂之感。

　　“别翻了，手指要抽抽了，想看什麼我給你查。”

　　耳機裡那個聲音又說了。

　　葉空這才停了停，眼皮都不擡一下：“你又監控我手機？你信不信我去告你？”

　　“你去呀。”

　　自從上回親自去曲家找她之後，某人就明顯的有恃無恐起來，聲音多少有些得意洋洋的。

　　“我好怕怕。”她得寸進尺。

　　葉空：……

　　葉空繼續翻手機：“聽說今天幾個平台都崩過？你是吃幹飯的嗎？”

　　“……這可不是我的鍋，溫璨另外有人在幫他辦事呢。”

　　曲霧道：“而且這人就在星飛，現在還在我頭頂呢，隻是不知道具體在幾層。”

　　“意思是你今天什麼都沒幹？全程摸魚？”

　　“什麼叫摸魚，你也沒吩咐我幹啥啊，全靠我猜猜錯了還要罰是吧？”

　　曲霧嘟嘟囔囔：“而且我也沒有摸魚，我還是幹了點事的——從事發開始，有人一直在試圖把熱度給壓下去，熱搜撤過兩次，還緊急發了幾次通稿，都被我給冷處理了。”

　　葉空手指一頓：“能查到是誰嗎？”

　　“我黑了水軍商家的聊天記錄，買家的IP地址就在溫氏集團大樓，這個時間還在關注輿情努力工作的應該是溫氏的公關團隊，啧啧，真是盡職盡責。”

　　“……”葉空擡起頭來，瞳孔裡盡是城市明明暗暗的燈光，“他們一直‘努力’到什麼時候？”

　　“現在還在努力呢，隻是網民也不是傻逼，但凡有幫溫榮說話的，基本是露頭就被問候祖宗十八代了，沒有人聽他們的，就跟入水的沙子一樣不起眼，可這一撮人還是堅持不懈——要不我說他們盡職盡責呢，要不是對象是溫榮，我都要感動了。”

　　“……如果是你，”葉空道，“在頂頭上司明顯完蛋了，新任上司獸痕手拉又即将上位的情況下，你會持續為這個已經完蛋的上司做事嗎？”

　　“我瘋了？”

　　“是啊，他們瘋了嗎？”葉空收起手機，摸了摸下巴，“這種時候不趕緊抱溫璨的大腿以表忠心，居然還在試圖保溫榮？”

　　“溫榮難道是個很會收買人心的領袖？”

　　“他隻是個很會說話的演員罷了。”

　　這裡的讨論還沒結束，那邊辦公室的門終于傳來了響動。

　　咔嚓一聲。

　　葉空直起身轉頭，同時擡手關了耳機，還丢了一句“不許偷看偷聽”。

　　星飛大廈裡

　　曲霧端着泡面坐在隻剩她一個人的工作室裡，悻悻斷掉了與葉空手機的連接。

　　·

　　溫璨走進來了。

　　他反手關上門，擡起頭，看見站在窗邊的葉空。

　　雖然光線很暗幾乎看不清臉，但他還是露出個笑來。

　　葉空則站在暗淡的光裡，擡起手，對他展開了手臂。

　　“再抱一下？”

　　溫璨一愣，他手裡還拿着手機，耳邊還萦繞着方才董事股東們明裡暗裡的譴責，據理力争的索賠，那時他身在非富即貴之人的包圍圈裡，有條不紊卻不為所動地回應每個人的需求，他以為自己的大腦應該是始終保持興奮的——他甚至能無比敏銳地捕捉自己的每一絲考慮，以及之後每一個細節上的安排。

　　這都是他演練過無數次的東西。

　　他想執行起來的時候，他應該也會和機器人一樣清醒而理智，不摻雜任何不該有的會影響自己的情緒。

　　然而直到此刻，看着那道對自己張開雙臂的影子，他才陡然覺得疲憊。

　　疲憊和經年的灰塵一樣早就壓滿他的全身，他卻直到此時才察覺似的。

　　快被淹沒的窒息感也很輕，輕得他隻是腳步亂了兩分，卻依舊準确地走到了葉空面前。

　　然後沉默地傾身張開手臂，與她的雙手嚴絲合縫地環攏在一起。

　　他們在華宴散去後的高樓上再次緊緊地擁抱彼此。

　　城市的銀光照亮男人閉上眼便顯得疲倦至極的面孔，也染亮他唇角一點淺淺的笑。

　　“我沒事。”

　　他抱着葉空發出安慰的呢喃。

　　葉空側眼瞧了瞧他，卻隻能瞧見黑乎乎的後腦勺，便擡手摸了摸他的腦袋。

　　“我知道。”

　　她嘴上這麼說，心裡卻在想，沒事才是有事。

　　你應該大哭或者大笑，再不濟你也可以發呆出神，你唯一不該是這個樣子——這個若無其事，好像隻是完成了一個普通工作的樣子。

　　可或許世上就是有這種人呢？

　　葉空又在心裡懷疑自己對人類的普遍認知——或許有的人就是不符合普遍情況普遍心理呢？

　　溫璨會是這種人嗎？

　　對他來說真的隻是完成了一個普通工作而已？

　　有可能嗎？

　　——不，沒可能的。

　　葉空又否決了自己的猜想。

　　她把下巴擱在溫璨的肩膀上蹭了蹭，手更緊，連指尖都在發力，試圖讓對方感受到“我正在緊緊抱着你”。

　　“今晚要去咖啡店休息嗎？你應該不想回溫家吧？”

　　“嗯。”

　　“那你得拜托我收留你啊。”

　　“拜托了，沒有你的話，我實在無處可去。”

　　“真可憐啊。”

　　她有點複雜的輕笑跌落在高空之上，“那你跟我走吧，我會給你一口飯吃，一個窩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