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鞠澤和樊莎莎都沒睡,樊莎莎很認真的考慮了,然後她覺得無論鞠澤面臨什麼困難,她都不會退縮。
她相信鞠澤是個有擔當的人。
再說她的父母結婚的時候,也是一貧如洗,一屁股債,她的爸媽都能好好的這麼多年,她和鞠澤為什麼不行?
更何況,他們倆也不是那種混吃等死的人,他們都有工作,就算不是大富大貴,起碼吃得飽穿得暖。
她覺得自己的父母不是嫌貧愛富的人。
天亮之後,她估計父母已經起床了,立馬給自己的父母打了電話過去,告訴他們自己喜歡的男生面臨着什麼樣的困難。
可是她卻沒有立即收到父母的支持和鼓勵,而是在一段長長的沉默後,聽見了她的母親說:“莎莎,我們不求你的對象能大富大貴,但求他能給你不愁吃穿的生活。
不求他是高門大戶,但求他家世清清白白,可是你現在說的這個……家裡有個孩子要養活,父親還在坐牢……”
她的父親也說:“是的,我們想讓你有平穩的生活,你最好能找一個和自己情況差不多的,你現在說的這個孩子,我怕你們倆在一起後,他爸爸以前得罪過的人會找你麻煩。
”
樊莎莎忍不住替鞠澤辯白:“他父親做錯了,已經得到法律的制裁了,他又沒有做錯事,而且他很善良,他願意承擔起照顧妹妹的責任,也證明他有擔當啊……”
“正因為妹妹還小,所以更不行啊。
”她的母親說,“莎莎,你以後還有自己的孩子要養活,到時候你們兩個孩子,自己的生活怎麼辦?
你們現在的時代跟我們不一樣了,注重小孩子的培養,當初我和你爸爸為了打工,把你丢給奶奶養活,你沒養壞,那是因為你懂事,你乖,但你想未來也像我們這樣忙于奔波無法顧家嗎?
莎莎,真的,養活一個孩子太難了,尤其還跟你沒什麼關系的孩子……”
樊莎莎不知道說什麼了。
她很難過,她的父母有自己的一套理論,她知道他們都是一心一意為了自己好的。
她從小到大從未忤逆過父母的意見,但她這一次,突然不想再聽話了。
挂了電話後,已經快到上班時間了,樊莎莎沒時間再想這個,立即去了醫院。
剛到科室沒多久,萬民安就在群裡通知他們,叫他們去會議室開個短會。
樊莎莎估計是要談報告的事,和蔣主任說了一聲,趕緊趕過去。
很快他們這個小分隊的人都到齊了,萬民安面色沉重,對大家說:“昨天苗芳已經把情況簡單告訴你們了,我們有一組報告,和實際情況差距太大,所以我們沒能入選。
這是我的責任,我沒能好好給大家把關……好了,錯過這次機會,未來應該還有,我希望大家可以再接再厲,繼續為患者服務。
”
會議室安靜了一小會兒,李婉儀突然舉手問:“是哪組情況出問題了?
”
萬民安搖搖頭說:“現在都不重要了,你們都做的很好,有這種差錯,也是大家都不想的。
”
萬民安是想之後和出錯的那個人私下詳細聊的,他不想公開出來,使那個人成為衆矢之的。
可苗芳卻快嘴說了出來:“是趙爺爺的報告,鞠澤負責的。
報告裡關于趙爺爺身體情況的一些跟進,還有趙爺爺腳上傷口的彙報,都是往好的地方寫。
所以王教授懷疑我們好大喜功,懷疑我們不切實際。
”
因為趙爺爺年紀大了,身體狀況不适合做手術,所以他的傷口其實一直都沒有大幅度好轉。
都往好的地方寫……難怪王教授他們會不喜歡。
鞠澤突然聽見提起他的名字,他擡頭看了看大家,一臉迷茫。
“苗芳!
”萬民安呵斥住了她,又對大家說,“王教授沒有這樣說,而且我相信報告出錯,也是因為鞠澤沒有醫學基礎,所以才會出錯,這也是我考慮不周,我不應該讓沒有醫學基礎的同學負責報告的。
”
苗芳撇了撇嘴,小聲說:“王教授沒說,但我知道他就是這個意思。
”
而鞠澤,也想起了一件事,他的報告,是花了錢讓沈一鳴給他寫的。
他看向沈一鳴,可沈一鳴卻面色如常。
鞠澤又收回目光,站起來,向所有人鞠了個躬,誠懇地說:“對不起,确實是我的責任。
”
沒有人說什麼,不過肯定的是,大家都不開心。
“也是我的責任,這半年我也照顧趙爺爺,都怪我沒有認真檢查核對鞠澤的報告……”樊莎莎不想讓他一個人承擔責任,站起來說。
萬民安說:“沒關系,你們倆先坐下。
吃一塹長一智,我們确實好好照顧了患者,以後還要繼續照顧他們,這就夠了,我不想我們這個團隊,因為一次的失敗,大家相互指責,不再團結。
好了,我的話說完了,你們沒有别的問題,各自去忙吧。
”
萬民安先離開了會議室,其他人也陸續離開。
樊莎莎估計鞠澤心裡不好受,走在後面安慰他:“你不要自責了,其實這個事每個人都有責任……”
鞠澤沖她笑了笑:“沒關系,我确實也不應該繼續留在團隊了。
”
樊莎莎一愣,他什麼意思?
他要因為這件事引咎退出了嗎?
“可你的貢獻大家也都看在眼裡,你忘了牛爺爺就是因為你的幫助才願意接納我們的……”
“不是的,犯錯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也确實沒時間了。
我得照顧念念。
”
再者,他當初加入團隊,就是為了樊莎莎,可現在,他已經決定放棄了。
樊莎莎張了張口,不知道該怎麼勸。
他昨天已經把自己的事告訴她了,他的父親,還有繼母,都離開了,現在兄妹倆相依為命。
念念才四歲,實在不能沒人照顧。
“你快回科室吧。
”
鞠澤笑着對她說,那樣子仿佛還和以前的鞠澤一樣,樂觀,又開朗。
鞠澤離開了,樊莎莎現在也不能繼續追上去說什麼,她确實也要先回科室。
鞠澤卻沒有回自己的科室,他去了沈一鳴現在輪值的科室,把他叫了出來。
他們倆站在走廊裡,沈一鳴沒什麼特别的表情:“什麼事?
”
鞠澤笑容略微收緊,凝視沈一鳴的眼睛,對他說:“我覺得以你的水平,不像是報告會寫錯的人。
你故意把給我寫的那份報告寫錯的,對不對?
”
“我答應幫你寫,但也沒說幫你寫的無可挑剔,我也不是神,我寫錯了,計算錯了,測量錯了,這有什麼奇怪的嗎?
”
鞠澤見他不承認,倒也沒有繼續追問。
可他是不相信一向刻苦上進又認真的沈一鳴能把這份報告寫錯。
一開始他是有些怒火中燒的,他不知道這個人到底安的什麼心,故意寫錯報告毀壞大家的利益……難道自己什麼地方得罪了他?
不過,他本來就不想追究到底是誰的責任,他隻是想找沈一鳴問個明白。
“是不是故意寫錯的,你自己心裡清楚。
還有,你耍手段的時候,不要影響到大家共同的利益。
”
鞠澤說完這句話就走了。
而沈一鳴卻站在科室門口很久,才轉身進去。
腦海裡鋪天蓋地而來的不是愧疚,而是害怕……對,報告是他故意寫錯的,因為鞠澤太出色了,他在這個小組裡,掩蓋了所有人的光芒。
尤其是樊莎莎……她似乎已經不記得那日暴雨,他們倆在岩石下躲雨的事情了,她的目光,越來越多的放在鞠澤身上,看着他的時候,眼睛亮閃閃的,仿佛藏着一條銀河。
所以他以他的名義寫報告的時候,修改了一些數據,他原以為,不過是改動一下傷口的情況,而且就這一個地方有問題,到時候就算發現也不礙事的……畢竟算平均數還要去掉一個最高和一個最低呢,他們組裡這麼多人,有一個人一組記錄出了問題,能算得了什麼呢?
不過可以證明這個人不認真罷了。
他真的沒想到居然闖下這麼大的禍,居然害得醫院丢失了和王教授合作的機會……
沈一鳴現在是真的害怕了,他怕到時候鞠澤把這件事的真相說出來,醫院會認為他不誠實,心腸壞,沒有集體意識,把他給開除。
如果現在真的開除了他……他又能去哪裡?
他隻是一個本科生,本科在醫學這個行業裡,本就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學曆。
他可能,要因為這個錯誤,而喪失在醫療系統工作的機會了。
無助,恐懼,擔憂……做壞事的下場也太難熬了。
可他擔憂的一切,最後卻都沒有變成現實。
因為當天晚上,鞠澤在他們小組的群聊裡發了一則道歉,并說要退出小組,然後他就退群了,其他的事情,鞠澤什麼也沒有說,也沒有給别人挽留他的機會。
群裡議論紛紛,都在談論鞠澤,但是說的最多的,不是他這次的錯誤,還是他以往的貢獻。
苗芳心裡有些過意不去。
昨天,萬民安的意思分明就是集體承擔責任,而不是甩到鞠澤一個人頭上去。
是她非要站出來說是鞠澤的問題,是她害鞠澤離開的。
苗芳私聊了鞠澤,向他道歉:“對不起,我昨天說話有些重,你不要考慮回來?
許多患者都很喜歡你,我們團隊也離不開你……”
鞠澤很快給了她回複,還是那種輕輕松松的語氣:“苗姐你說什麼呢?
我退出不是因為你,是因為我家裡出了一些事。
這件事我已經私下裡和萬科長說過啦,萬科長也同意了。
小組這麼多年,也有不少人退出啊,況且我還不懂醫學,我退出沒什麼影響的。
”
苗芳歎了口氣,他這麼說,自己心裡好受了一點點,但還是舍不得他走。
“謝謝苗姐照顧我這麼久,我隻是退出小組,又沒離開醫院。
以後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助的,随時跟我說。
”
他都打算退出了,還能說這種話,真的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也是,這孩子向來面面俱到,就算離開,也離開的這麼灑脫,顧全所有人。
苗芳再無别的勸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