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貴如油,便是四月的雨,來得也不算遲。
肅清帝立于禦書房外的廊前,看着風燈在雨夜裡搖曳,眼前所見,似幻似夢,似真似假。
謝如墨的身影早就消失在雨裡,望也望不見了。
他心頭泛起了苦澀,回想起他毅然決然地服下那顆藥,不帶一絲的猶豫的模樣,他放心的同時,也難受。
是他将皇弟逼到這境地的,他們夫婦還這樣年輕,便不納妾,也可生三五個孩子來。
但這藥吃下了,他這一脈便斷了,就算可以過繼,到底不是自己親生的,如何不算遺憾?
作為兄長,他覺得無比惋惜和心疼。
但作為皇帝,他真正可以放心了。
矛盾的情緒,使得他幽幽歎氣,說:“世間安得雙全法?
如何做,都不得舒心如意。
”
聲音很輕,被雨聲掩蓋,連站在他身後的吳大伴都沒聽到。
春去冬來,臘月初八的時候,家家都在準備臘八飯,肅清帝迎娶了繼後進宮。
繼後姓陳,叫宜春,其兄乃是大理寺少卿陳以。
陳家算不得顯貴世家,祖上曾經商,陳皇後的祖父愛讀書,陳家這才培養他出來,根基不算深,直到陳以官拜大理寺少卿,陳家這才慢慢興盛起來。
如今陳家旁支依舊是有經商,肅清帝調查過,陳家沒有官商勾結的情況。
這樣的家世,很符合肅清帝的要求。
陳皇後今年已經十九了,一直沒有議親,是被家事耽誤。
陳母多病,不能掌家,陳以的夫人早幾年因着難産去了,至今還沒續弦,府裡大大小小的事情,便落在了陳皇後的頭上。
她年紀輕輕便開始掌家,裡裡外外打理得井井有條,太後覺得後宮交到她手裡也放心。
這一年的除夕宮宴,便是陳皇後操辦的。
這一年裡頭發生了很多的事情,所以除夕宮宴她辦得低調,卻不寒酸。
宮宴之後,她與嫔妃請了内命婦叙話。
她沒有皇後的架子,卻自帶一股威儀。
她格外留意宋惜惜,眼神帶着敬重,隻是沒當着大家的面說出誇贊的話。
這一次的除夕宮宴叙話的氣氛,是宋惜惜嫁入皇家之後,最舒服的一次。
沒有人陰陽怪氣,沒有人尖酸刻薄,便是私下有些龃龉的嫔妃之間,在這裡也顯得一團和氣。
離宮的時候,就連敏清長公主都說,陳皇後實在體貼,知曉她血虛,今晚叙話時給她的上是紅棗桂圓茶。
宋惜惜想起自己喝的那杯石斛田七茶,覺得陳皇後确實用心了,她是習武之人,領着玄甲軍,偶爾訓練,摔摔打打,少不了會有些碰傷撞淤。
過完了年,肅清帝便将太子放在陳皇後身邊培養感情。
太子是有些抵觸的,他覺得自己不需要任何人來當他的母親,他的母親是淑妃。
陳皇後感覺到他的疏離和冷淡,也不在乎,隻是跟他說:“本宮名分上是你的母後,但你心裡,永遠可以放着你的母妃,沒有人比她更愛你。
”
太子眼眶頓時便紅了,“你聽說過我母妃?
”
“聽說過。
”陳皇後溫柔地蹲下,握住他的雙肩,“她是一位好娘親。
”
陳皇後的話,觸動了太子,他終于像個孩子似地哭了起來,“孤很想她,一直都很想她。
”
陳皇後叫人關閉殿門,讓他肆意地哭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