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衛國心情很好的端著白瓷茶缸，對著茶湯裡浮沉的茶吹了口氣，眼見深綠色茶葉打著旋兒沉向杯底，嘴角勾出笑，愜意端起茶缸，慢慢品了一口。

　　茶湯入肚，舒服的嘆口氣。

　　辦公室外此起彼伏的哭嚎聲像開春的野貓叫喚，幾個女警哄孩子的聲音都帶了哭腔。

　　「蔣局，真沒法子了。」

　　小陳警服領子沾著鼻涕印衝進來。

　　「八個孩子從昨晚鬧到現在，老張給買了糖葫蘆都不頂用。」

　　他抹了把額頭的汗。

　　常家村被一鍋端，這些孩子的去留反倒成了問題，滯留在警局，從昨天哭到現在，哭的所有人都大了一圈。

　　局長辦公室的玻璃窗正對著前院。

　　蔣衛國眯眼看著那株老槐樹，不緊不慢道：「等程剛回來。」

　　窗台上擺著上個月破獲文物走私案時報社送的錦旗，金線繡的"神警雄風"在晨光裡泛著紅。

　　小陳是知道局長打算的，想到見過幾次的葉柔，目露猶豫：「局長，這事能成嗎？」

　　蔣衛國篤定一笑。

　　葉柔是醫生，對小孩和女人最心軟。

　　那八個孩子裡，一個叫常花女孩和一個叫阿福腦袋反應有些慢的傻子，都吵嚷著要葉柔姐姐，顯然葉柔認識他們。

　　既然認識了，葉柔便不會不管。

　　反正這八個孩子不能留在警局，沒錢也沒人照顧他們。

　　葉柔他們隔壁院子空著也是空著，安置幾個孩子綽綽有餘。

　　蔣衛國嘴角浮起笑紋，義正言辭道：「葉柔同志最善良不過，一定會幫助警局分擔壓力，解決問題的。」

　　小陳和其他同事都很崇拜葉柔，聽見局長這麼說，也跟著篤定一點頭。

　　「那局長我先出去了。」小陳剛要走，被蔣衛國叫住。

　　「去給日報社的孫記者打個電話，讓他帶上設備來警局一趟。」

　　「是！」

　　小陳一走，蔣衛國嘴角笑意不再隱藏。

　　他整了整警服領口，銅紐扣擦過三等功獎章叮噹輕響。

　　葉柔幾次上報紙，又因為和西醫協會的陳廣比拼醫術，徹底揚名，京市的人都喊她「小葉神醫」。

　　等程剛回來，讓老孫做個專訪，報道常家村的案子，順便蹭蹭「小葉神醫」的名氣。

　　悶頭做事不是蔣衛國的性格，破了常家村的大案子，不抓住機會好好宣傳一番，這案子算是白破。

　　蔣衛國正沉浸在日後京市人人誇他的美好幻想中，忽然一陣「噼裡啪啦」的鞭炮聲在警局外炸開。

　　嚇了蔣衛國一跳，險些從椅子上跌下去。

　　「怎麼回事？小陳，小陳！」

　　外面沒人應，蔣衛國抓了帽子，怒氣沖衝出去。

　　什麼人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來警局鬧事！

　　他大步走出辦公室，拐處長廊，便見到一群小警察堵在門口都在向外面看。

　　「幹什麼呢！」蔣衛國怒喝一聲。

　　小警察們聞言不僅不怕，反而興奮道：「局長，葉柔同志來了！」

　　葉柔來了？

　　蔣衛國眉頭一動，莫非是為了接那八個孩子？

　　這麼一想，蔣衛國皺著的眉頭一下就展開了。

　　小警察給他讓開路，蔣衛國滿意走出去，揚起的笑還沒展開，在看到站在葉柔身後的一群記者時，笑容呱嗒一下落了下來。

　　「蔣局長出來了！」

　　「蔣局長，你們警局是否支持孫家的提議？」

　　「那八個孩子以後真的可以在孫家的小學接受教育嗎？」

　　都什麼和什麼？

　　這些記者你一句我一句，前言不搭後語，蔣衛國根本沒聽懂是什麼意思。

　　這裡怎麼還有孫家的事？

　　蔣衛國聽的頭大，卻不敢對著記者發火。

　　記者的筆殺人的刀，得罪誰也不能得罪記者。

　　蔣衛國瞥見程剛，剛要去抓他，問清楚情況。

　　但孫白情沒給他這個機會。

　　她非要蔣衛國也體會一次架在火上烤的滋味。

　　「記者朋友們，聽我說兩句。」孫白情穿著鵝黃色裙子，站在台階上，驟然拔高聲音，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

　　記者立刻轉過去，灼灼目光盯住孫白情。

　　孫白情怎麼還來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切亂糟糟的，蔣衛國隻覺得胸口燒著一團火，越燒越烈。

　　趁著記者都被孫白情引走，他抓住程剛：「到底怎麼回事？葉柔和孫白情怎麼一起來了？」

　　程剛開口解釋道：「我去找葉柔同志，孫白情和葉柔同志在一起，我……」

　　他說的慢吞吞，蔣衛國聽的著急，拳頭攥緊，急得嘴唇火辣辣的疼。

　　程剛還沒有說到重點，台階上的孫白情忽然出聲了。

　　「西城區警局剛剛破獲了一個特大案件！常家村偷挖煤礦、拐賣人口、制毒販毒……」

　　這些罪名拿出來，每個都震得在場記者倒吸一口涼氣。

　　孫白情繼續道：「常家村案子破獲，端掉了一顆大毒瘤，警局的同志值不值得表揚！」

　　「值得！」台下記者和警局裡的警察跟著起鬨喊。

　　蔣衛國聽的頭都大了，隱隱覺得不好。

　　果然下一秒，隻聽孫白情道：「警察同志這麼辛苦，我們孫家決定能幫一點是一點。」

　　「警察同志從常家村裡解救出八個孩子，正在發愁八個孩子的去處，我們孫家決定這八個孩子紅星小學收了！」

　　「好！」

　　小警察們啪啪鼓掌，臉都因為興奮漲紅了。

　　實在是因為這八個孩子太能鬧騰了，已經影響警局正常工作了，現在聽到孩子們有了去處，狠狠鬆了一口氣。

　　「不僅如此，紅星小學為了進一步落實教育公平理念，切實解決學生因為家庭困難上不起學的困境，正式設立「葉柏」助學金，為學生們通往知識殿堂搭建橋樑，為國家培養更多優秀人才！」

　　這可是大好事！

　　台下記者全都激動了起來，圍上去追問孫白情關於助學金的事情。

　　蔣衛國聽完孫白情的話，立刻知道她打的是什麼主意了！

　　借著今天的事，既有了做好事的名聲，還能逼他儘快將關在小學裡的那些犯人挪走！

　　一箭雙鵰，皆大歡喜，隻蔣衛國氣的差點吐血。

　　他已經猜到這是誰的主意了。

　　葉柔立在警局門口，姿勢閑散，對上他目光，微微一笑，狐狸眼卻很冷。

　　蔣衛國被她目光凍到，後退一步。

　　是啊，他怎麼會覺得葉柔好擺布。

　　她看著艷麗，卻是一朵帶刺的玫瑰。

　　嬌嫩漂亮隻是表象，貿貿然伸手想要摘花，隻會被紮滿手刺。

　　蔣衛國頹然走至葉柔身邊，心裡那點小算盤已經被葉柔看清了，他沒有繞彎子，隻低聲道：「葉柔，沒必要做到這種程度吧？」

　　葉柔目光瞥向他。

　　和在昌渡鎮親切的蔣鎮長不同，如今的蔣局長，頭髮梳的一絲不苟，即便是道歉也是端著的，渾濁目光中滿是算計和往上爬的慾望。

　　葉柔目光涼涼：「你是在威脅我嗎？」

　　蔣衛國一噎。

　　他哪裡敢算計葉柔。

　　她身後站著的那些大佬，動動手指頭都能碾死他。

　　想到這一點，蔣衛國微微擡著的下巴終於低了下去，懇求道：「這件事是我做的不對，以後不會再有這樣的事發生了。」

　　葉柔搖頭道：「我要的不是你不會，而是……不敢。」

　　聽到最後兩個字，蔣衛國瞳孔驟縮。

　　明晃晃的威脅，他意識到葉柔這是徹底和他撕破臉了。

　　在昌渡鎮的情分，徹底被他消耗光了。

　　他忽覺腦袋一陣發暈，想說什麼，腦袋卻攪成了漿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